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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陣子,我花了不少的時間去取材、去寫生、去飲酒作樂,去聽聞一些街頭巷尾的耳語,還有更多的是,傾聽著朋友們追悼與抱怨愛情。

從事文字創作,有時像是古時候的巫師一樣--我們都是以搜集別人的靈魂、別人的故事為業,加以整理以後,再去感動別人(或是蠱惑?)。但是更多的情況是,我似乎被別人的靈魂附著了,失魂似地重演別人的邂逅與分手。

也不知道是在哪個酒酣耳熱的酒吧(我想是在 New Jersey 吧?最近常去那兒走動),我得到了 Tony 的電話號碼,他是個職棒選手,雖然我不太關心體育活動,不過從愛好體育的朋友口中,知道他是某隊的名投手,前幾年該隊還贏得第一名的獎杯,我後來還被朋友催促,去跟 Tony 要個簽名棒球。

有一天,我福至心靈地撥了個電話給 Tony,約他到酒吧喝酒。他說:「好呀!到我船上來喝如何?我們可以開船到 Montauk(紐約長島最東邊的景點,有個遠眺大西洋的燈塔),到大西洋看日出。」通常我是不會答應這種邀約的,因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,太明顯了。雖然如此想著,我還是赴約了,是因為不安定的靈魂作祟嗎?我不知道,不過去海上看日出,聽起來倒是個不錯的節目。

我和 Tony 約在 Fort Lee 的泊船碼頭見面。Tony 是義大利裔的男子,30 來歲吧!身高六呎,棕髮碧眼,健美的身材,爽朗的笑容,十足的美男子。朋友說他之所以受歡迎,除了球技以外,長相俊秀也是原因之一。認識他的那個晚上,反而沒有好好仔細端詳他。

「妳好嗎?Laura?」他親切地握著我的手,禮貌地吻了我的臉頰。我很看重這一點,僅是這一吻,可以讓我直覺到對方的企圖:

隨著對方的唇與妳的面頰接觸的時間,碰觸的面積,還有深淺的不同,可以知道對方對於妳的意圖。只是蜻蜓點水地貼住臉頰,又迅速地抽開他的臉,代表一般汎汎之交的禮節,也看出他對妳的態度。一個濕潤的嘴唇,貼住臉頰超過一秒鐘,企圖在耳邊吹氣,又製造很大的「啵」聲的那種,我是很有惡感的,而日後也會對這種人敬而遠之。而 Tony 這一種,正是我欣賞的:他能讓你的臉龐感覺到溫度,而感覺清爽,半秒鐘的接觸時間,若即若離,這讓我對他的好感加分。

他的船是三十六呎長的雙桅桿動力帆船,有兩個操作室,小型的廚房,衛浴設備,一個視聽間,一個休閒客廳與吧檯,還有兩個臥室,大概可以容納十二人吧!當他在發動引擎出港時,我不經意地開了他音響中的 CD:

 The falling leaves
 drift by my window,
 The autumn leaves
 of red and gold;
 I see your lips
 the summer kisses,
 The sunburned hands
 I used to hold;

 Since you went away,
 the days are long,
 And soon I'll hear
 old winter's song;
 But I miss you most of all
 my darling,
 When autumn leaves start to fall ~~~

還好現在不是秋天,沒有落葉,不然我可能會莫名其妙地哭起來吧?

Tony 似乎也不是很熟練於操作這艘船,看他忙進忙出,還怕我不耐煩的樣子,倒還蠻像個大孩子一樣的可愛;我則樂得好好欣賞著這個摩天島城的日落。

又過了半個多小時,我們才行駛出港,經過哈迪遜河,經過自由女神像,繞過曼哈頓島,經過 Long Island Sound,到了 City Island;這時已經是夜晚了,遠遠地望著紐約市,曼哈頓像個豪華的遊輪,閃閃發亮,燈火通明,環城公路川流不息的車燈,將島城包圍上一條金色的絲帶。

「餓了嗎?我在船上煮些東西。」Tony 問道,我點了點頭。他遞過一杯冰涼的 Zinfandel 給我。清涼的海風吹來,如果當年沒和 Albert 分手,現在大概還在潮濕燠熱的台北,在嘎嘎作響的冷氣和風扇旁,還是某一間 Starbucks 裡面,彎腰駝背地爬格子吧?

不一會兒,Tony 端來一碗鮮奶油蛤蠣湯 New England Clam Chowder ,我喝了一小口,有些燙有點鹹,但是味道還蠻不錯的。Tony 這時坐在我身邊,輕啜了口 Zinfandel,然後問我:

「味道還可以嗎?」

「看不出來你還會烹飪呢!」,我笑了笑。

「嘿嘿,這也沒什麼啦!」,他繼續說:「妳知道嗎?以前在遠洋漁船上工作的漁夫,就是喝這種湯的喔!」

「是嗎?」我問道。

「這道湯的原料,都是用在船上找得到的材料作的;像船上儲備的馬鈴薯、牛油、附著在船殼外的牡蠣、還有海水、一起熬煮而成的;通常他們不會一次喝完,還會留一些湯頭,繼續慢慢熬燉,味道會越來越濃郁喔!」,Tony 走到我身旁,輕輕地摟著我的肩頭。

「喔?你怎麼知道的?」我又喝了一口濃湯,驅走些涼意。入夜後的海上,晚風徐徐吹來,喝碗濃湯,的確是很愜意的事情。

「我以前小時候,曾經在我父親朋友的漁船上跑船幫忙一陣子,這濃湯也是那時候學的。」,Tony 似乎感覺到我的涼意,很窩心地把我擁在懷中。很自然地,我和他的唇,就這樣貼在一起。一男一女,孤舟飄流在海上,想驅走涼意,當然還有更原始的方式。

子夜裡我睡不著,Tony 的鼾聲有如轟然巨響,我輕輕地挪開他摟著我的手臂,走到廚房去倒杯水來喝。無意間,瞄到垃圾桶裡面兩罐海鮮濃湯的空罐頭,我拿起來端詳一下,罐頭上還寫著 Tony 在晚餐時告訴我,有關於漁夫發明海鮮濃湯的故事。仔細想想下午出港時,他駕船技術的生澀,Tony 哪裡會是在船上工作過的人呢?

公式化地,我又讓自己喝了另一罐的罐頭。

雖然現在風平浪靜,我卻覺得我的胃在翻騰,作嘔欲吐。




發表時間﹕ 09/25/2000

圖﹕ Montauk Harbor﹐NY﹔位於紐約州長島的最東邊﹐遠眺大西洋﹐搜尋自Googl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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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shenohyea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