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哦…」﹐我一邊為他量完血壓﹐一邊點頭稱是﹔最後我拿出驗血報告給他說﹕「以驗血報告看來﹐您的身體目前一切正常…」﹐此時歐陽的慮病傾向又要發作﹐正想大罵『庸醫』二字之時﹐我又採取『順著毛摸』的老辦法說﹕
「這些畢竟只是冷冰冰的醫學科技檢驗﹐我始終相信﹐病人的直覺是最靈敏的﹐尤其歐陽先生﹐您的醫學知識﹑實在不在任何醫生之下﹔所以我建議您﹐作一次徹底的全身檢查…我已經先幫你排期在半個月後﹐但不知道您的工作這麼忙碌﹐是不是有辦法抽空出來呢﹖」
「也好﹐那時候我這個案子大概也會告一段落﹐比較有空閒來檢查﹔Dr. Q﹐你真的跟以前我看過的那些蒙古大夫不一樣﹗對病人親切有禮多了﹗」﹐歐陽先生豎起大拇指誇獎我﹐其實也是他之於自己『優於醫生的專業知識』﹑一種另類變態的自誇。
「唉﹑歐陽先生﹐您忙的是國家社稷的大事﹐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是不懂啦﹗可是作為你的醫生﹐雖然你的醫學養生知識也很豐富﹐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多休息休息﹐別那麼體力透支比較好。」﹐我一邊取出他要求的『營養補充劑』﹐它分作男性﹑女性﹑還有小朋友專用的﹐一邊這麼對他說。
「呵呵﹑作為良心的媒體﹐揭弊打弊﹑這就是我神聖的工作﹗」…歐陽的這個臺詞﹐聽起來跟『造夢師』的很類似﹑對不﹖但是『造夢師』﹐是不會硬去製造別人不想要的夢境的。
不過與其說他是『良心的媒體』﹐不如說﹑他比較像是『擅長預言災難的先知』。
一個月又過去了﹐歐陽先生的全身檢查﹐報告也送來我的診所﹔巧的是﹑歐陽先生最近所進行的『加工暴料』﹐也頗為成功﹐竟然順利地讓一場龐大的官商勾結利益集團﹐道歉的道歉﹑起訴的起訴﹐一時間﹑歐陽先生與幾位政客﹐成了家喻戶曉的『英雄人物』…不﹑應該說是事先預言出政府貪瀆的『先知』。
「歐陽先生﹐真的要恭喜你了﹗這回你真的一戰成名﹐直比Washington Post那兩個將尼克森搞下台的記者了﹗」﹐我見到復診回來看檢查報告的歐陽先生﹐先是衷心地向他祝賀。
那個『加工的過程』﹐我倒真的沒有暗中援手﹐因為我認為在羅織罪行這一個領域﹐他的程度﹑與專業的『造夢師』比較起來﹐可以說是不遑多讓。
「嘿嘿﹑這也沒什麼啦﹗」﹔千穿萬穿﹑馬屁不穿。歐陽先生聽到我由衷的稱許﹐居然也臉紅了起來﹐他喜茲茲地跟我說﹕
「其實也沒什麼啦﹗其實現在的執政黨政府﹐人民早就對他們心生不滿了﹗我只是幫助利用這股能量﹐然後幫忙大家『找出證據』﹑如此而已。」﹐歐陽先生一邊說著﹐還一邊享受著診所裡面﹐幾位病患欽慕欣賞的眼光…可見那些病患與親屬﹐也都是在野黨的支持者。
我還沒來到這座城市之前﹐就聽說過﹑這裡的人們喜歡批判與討論政局﹐比巴西人迷足球﹐日本人迷吃河豚還熱衷…他們已經到了『集體慮病症』的程度了。本來我打算﹐如果有機會﹐我會進行個大型的造夢行動給他們﹐不過既然歐陽先生已經替我完成﹐我也不必狗尾續貂﹑畫蛇添足了。
「對了﹑歐陽先生﹐我也有個『好消息』要告訴你﹗」
「哦﹖是不是我果然有骨質疏鬆﹐是先前的庸醫都驗錯了﹖」﹐歐陽先生還是自信滿滿﹐覺得他自己的診斷才是對的。
「不﹑比那個更厲害﹗…歐陽先生﹐你得了『胃癌』﹗而且是中期了﹗…你最好趕緊開刀﹐或是作化療﹐不然的話﹑你只剩下半年的壽命了﹗」
歐陽先生聽到了我的報告﹐表情複雜﹑下巴都驚訝地要掉了下來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最後他鼓起勇氣﹐顫抖地對我說﹕「Dr. Q﹐你﹑你說我得了胃癌﹖…有沒有驗錯﹖﹗」
這當然沒有驗錯…我在這三個月裡面﹐一直進行『加工』﹐特別餵他吃可以迅速致癌的『營養補充劑』﹐怎麼可能有錯﹖更何況﹑在一個月前的驗血報告﹐就顯示他已有初期癌症的可能﹐只是我瞞著他沒說﹐刻意要讓癌細胞再長大一些罷了。
「歐陽先生﹐你為什麼難過呢﹖」﹐我狡猾地向他微笑說﹕「您不是老是覺得自己有病嗎﹖現在你終於如願以償﹐為什麼要垮著一張臉呢﹖」
歐陽先生現在不但詫異於自己得了胃癌﹐一張恐懼的臉龐﹐更害怕我這個一向和藹可親的『Dr. Q』﹐為什麼忽然變成了個刻薄險悻的人﹖
「樂觀一點吧﹖歐陽先生…你雖然得了癌症﹐但同時你也證明了﹐之前幫你診斷的醫師﹐全部是庸醫﹐只有你的判斷是正確的﹐這難道不值得高興嗎﹖」
「那﹑那…我現在該怎麼辦﹖Dr. Q﹗」﹐歐陽先生平常都是一副天不怕﹑地不怕的德性﹐現在聽到了噩耗﹐看起來如喪考妣﹐臉色整個灰暗了下來不說﹐我見他眼角已經滲著淚水﹐簡直就快要開始放聲大哭的樣子﹗
「我已經說過啦﹖…要嘛就去開刀﹐要嘛就去作化療。這些就不是我『家庭醫學科』的醫師所負責的了﹐你得去找大醫院才行﹗」
歐陽先生坐在一旁﹐終於嚎咷大哭了起來﹗我只是放任他在那裡難過﹐並沒有去安慰他。…只會預言災難將至﹐卻沒有能力阻止災難發生的先知﹐通常心靈比小老百姓還脆弱。
歐陽先生啊…你已經得到了夢想中所有的『Chaos』﹕不管是工作上的﹐還是健康上的﹔你也證明了你的固執與堅持﹑絕對是對的…Why such a long face﹖
發 表 時 間 ﹕ 2006/09/12﹐ 22﹕5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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