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形容某人『歇斯底裡』﹐意思是說這個人的精神狀況﹐常常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﹐讓恐懼感很輕易地﹑便攫取了他們的意識層面。
它的德語原文『Hysteria』﹐字源為『Hystera』﹐是古希臘文『子宮』的意思。歇斯底裡的原來意思是說﹕有某個女性﹐一直覺得自己懷孕了﹐而她也出現懷孕的『症狀』﹐例如生理期停止﹐害喜孕吐﹐因懷孕而引起的胃口不好﹑以及頻尿﹐腰酸背痛等等的毛病﹔那個女子所有的症狀﹐都指向她已經懷孕﹐但是唯一的問題是﹕即使過了十個月﹐她的肚子還是大不起來。
因為一切都是出自於她的想像。
在佛洛伊德的時代﹐在『心理分析』與『心理病理學』的分門別類中﹐便將這個特殊的身心現象﹐稱之為『Hypochondriasis』﹐中文翻譯為『慮病症』。
我在這座亞洲數一數二的大城市裡面﹐假扮家庭科醫師﹐就是為了歐陽先生而來﹕他的慮病傾向頗為嚴重﹐大概每週便會來找我報到一兩次。比如說﹐因為他本身是記者﹐所以比較有機會接觸到醫療與疾病新知﹐然後就會急著來跟我傾訴﹐他也『一直』有讀到的那些不舒服的症狀﹐或者是拉著他的太太Sandy﹑以及剛上小學的兒子小朋一起來。所謂『不是一家人﹑不進一家門』﹐歐陽先生的妻子與小孩﹐好像也有類似的慮病毛病。
我翻閱了之前歐陽先生的病歷表﹐他所抱怨的毛病可真不少﹕小至感冒傷風或偏頭痛﹐中至脊椎發炎與風濕病﹐嚴重如癌症腫瘤﹑毒物污染﹑暴露於放射線等等﹐可以說除了婦科病﹐他『覺得』自己已經得過了你所聽說過﹐各種大大小小的毛病。
既然有著深層的慮病傾向﹐歐陽自然在這些時日中﹐自修習得了許多的醫學常識﹐可不輸一個專業訓練出來的醫師。你們知道的﹐一般的醫生﹐脾氣可沒那麼好﹐當病人一直問東問西﹑仿彿質疑挑戰著醫生的專業訓練的時候﹐即使是一般行業的人﹐遇到這種顧客﹐也會被這種嫌東嫌西的『奧客』給問到煩﹐所以歐陽總是會惹得對方不高興。所以他這十幾年來﹐已經換了幾打的醫師﹐最後找到了我假扮醫師﹑而臨時落腳的這兒。
「Dr. Q﹐你看我的手指﹐是不是有微微的腫大﹖」﹐歐陽語氣緊張地說﹕「我可能鈣質補充的不是很好﹐而且因為工作的緣故﹐常常要打電腦﹐所以得了『Osteoporosis』對不對﹖…」﹔我沒有打斷他的抱怨﹐讓他繼續劈哩啪啦地說上十分鐘﹐並且故作關切憂心狀﹐頻頻地點頭。
真正的骨質疏鬆所帶來的指節變形﹐會呈現可怕的扭曲﹐歐陽先生自然又是無病找病了﹔不過他見我關切的神情﹐似乎很滿意我這『視病如親』的態度﹐所以便又侃侃而談﹐秀給我看他的腳大姆趾說﹕
「唉﹑我就是應酬飯局太多﹐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﹐Dr. Q﹐你看我的腳趾﹐是不是也腫了起來﹖我最近老覺得走起路來怪怪的﹐好像會有疼痛﹐我想我大概是因為酒喝太多﹐所以引起痛風了﹗」
我早已看出他腳趾痛的原因﹐於是笑了笑﹐把他脫下的鞋子拿起來﹐搖晃了幾下﹐於是從裡面掉出了幾顆小石子﹔歐陽先是尷尬地苦笑﹐我還是給他台階下﹐誠懇地對他說﹕「歐陽先生﹐我相信您的醫學知識廣博﹐既然你懷疑自己有痛風﹐或是骨質疏鬆的問題﹐我建議你去隔壁的醫學檢驗中心﹐抽個血驗一下﹐也比較安心。」
對付自以為是的人﹐最好的辦法就是順著毛摸﹐只要表示尊重他的地位與優秀﹐讓他心情舒爽﹐接下來的事情﹐自然無往而不利。所以我繼續問他說﹕「歐陽先生﹐你上次提到你找到什麼政府部門裡面的『深喉嚨』的事情﹐後來怎麼樣了﹖」
「哦﹑那個Case呀﹖真是讓我廢寢忘食呢﹖」﹐歐陽得意洋洋地說﹕「我與在野黨合作﹐跟政府單位裡面看不慣執政黨蠻橫暴行的人﹐將要揭發幾件﹑你們作夢都想像不到的大弊案﹗」
「嘿﹗Dr. Q﹐上次你介紹我吃的那個保健食品還有沒有﹖我覺得吃了之後精力充沛﹐活力十足呢﹖」﹔隔了一週﹐歐陽先生來看驗血報告﹐順便問我多拿幾罐﹑上次我建議他們全家人吃的一種保健營養補充劑…各位知道的﹐當醫生的﹐很少沒有兼營賣些什麼特效藥﹐或是什麼保健食品的﹐來賺取外快。歐陽先生今天氣色不錯﹐也興致勃勃地跟我報告他最近跑的弊案Case﹕
「嗯…這個嘛…唉﹗Dr. Q你也算是自己人﹐我就告訴你吧﹕政府高層的幾個大頭貪污﹐手法算是高明﹐所以我們還找不著確切的直接證據﹐所以我們打算進行『加工』。」
「什麼『加工』﹖」﹐我自然知道所謂的『加工』﹐就是『羅織捏造』的意思﹐這對於『造夢師』來說﹐是很家常便飯的事情﹐但我還是刻意裝做不黯世事的樣子問他。
「就是我們用『投石問路』的方式﹐先放點模棱兩可的消息﹐所以即使是誤判﹐至少也告不了我們﹔」﹐歐陽先生忽然緊張兮兮地壓低聲音﹐慎重地跟我說﹕「但如果對方心虛﹑而有所動作的話…嘿嘿﹐那麼我們就可以『打蛇隨棍上』﹐然後讓案情跟滾雪球一樣地堆上去了﹗」
「可是一旦弊案被揭發﹐政局與社會﹑經濟勢必會陷入一片動亂﹐那該怎麼辦呢﹖」﹐我故作無知狀地問他。
「管他的﹗反正我們的目的﹐就是把那些當權者拉下馬來﹗其他的事情﹐自然有那些財經專家來搞定…Dr. Q﹐你是高收入的專業人士﹐不必擔心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啦﹗」
歐陽先生哈哈大笑﹐似乎覺得我發問的東西﹑太過幼稚淺薄。
發 表 時 間 ﹕ 2006/09/10﹐ 17﹕40
留言列表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