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般無聊的午後

 

 

這是蓋伯爾兄加入大龍鳳﹐四個月後的第一次鑒定。再考慮他的年紀與拳齡﹐這種表現﹐我打七十五分。蓋伯爾兄啊﹖你腿都懶得抬起來﹐打混得有點嚴重啊﹖~XD

這位是之前跟肯杜兄一起練小七點的阿武兄﹐考試項目與前面的蓋伯爾兄一樣。

明顯可以看得出來﹐他的功架比較開展﹐力量比較放得出來﹐所以我會打八十五分。因為這個考試項目叫做彈腿﹐屬於北派長拳系列﹐重點就是開展﹑伸張﹐是有助於拳術築基﹐並且幫助兒童發育的好功夫﹐即使到我這個階段﹐每年還會花兩個月的時間﹑再作復習﹐可見其重要性。長拳打得畏畏縮縮的﹐就失去鍛煉的意義了。

某天午後回到大龍鳳。週六﹑週日的下午﹐是我們的兒童班。我個人不是喜歡Micro-Management的人﹐既然交給別的教練來教﹐我不會事必躬親﹐在旁邊嘮叨﹑干涉。

諸葛亮當年就是以貴為宰相之尊﹐卻連打十個軍棍的小案件也要親自審理﹐因此活活累死的。

兩三個禮拜沒仔細盯﹐兒童班的教練﹐居然多發明了個障礙賽跑的訓練…Orz。

我個人教學的哲學是﹕有了學習動機﹐就會有學習的熱情﹐所以有趣而多元化的鍛煉是必要的。不過這個障礙賽訓練是怎樣﹖大龍鳳準備派隊參加American Gladiators嗎﹖

光看照片﹐就能感覺該堂兒童班﹐已經鬆散無紀律到某個匪夷所思的程度。之前我覺得對父母有愧﹐所以一直以生兒育女﹑傳宗接代為人生目標之一。不過經過近一年多來的經歷﹐我慢慢地發掘自我﹐對於這個其實沒那麼喜歡的人生目標﹐心裡已經開始打問號。…再看到這個完全無政府狀態﹐死小孩撒野放肆的情景﹐我決定﹑還是繼續保持單身一陣子吧﹖

大龍鳳的班級﹐已經經過教練團投票﹑分配﹐由各個教練主持不同的時段。我不是喜歡Micro-Management的人﹐二來也是時間有限﹐自然沒辦法時時去盯每個班級。不過這天看了這個4﹕30~6﹕30 PM的兒童班（美國小學一﹑兩點就下課了﹐中學則是三點﹐這是各種兒童才藝班的兵家必爭之地）﹐才驚覺事態不妙﹕這個班級的教練王師傅﹐完全無法鎮壓小朋友們。

我個人教導兒童班的經驗是﹕培養學習興趣﹐遠高於教授技藝本身﹔而讓年輕學員完全不停止地活動﹐又是其中最重要的地方。王師傅失敗的地方﹐在於太過尊重孩子們的個體自由﹐而忽略紀律的要求。

記得之前看過一部阿部寬演的日劇﹐叫做東大特訓班。裡面提及﹐考東京大學的時候﹐不可以在考試題本上劃記﹐否則分數會被倒扣﹑甚至取消應考資格﹐但那個警告的句子卻特別小。裡面有學生跟阿部寬老師抱怨說﹕「對啦﹖這些名校就是這麼死板﹐完全不注重創作力。」

然後阿部寬這麼地回答﹕

「創造力是經由由一定的規律模式而來﹐而非隨隨便便的天馬行空。自然科學﹐有天然的物理﹑化學定律﹔人文社會科學﹐也有千古以來未曾改變的規則。許多人都覺得﹐所謂的創造力﹐就是隨便想想就能出來﹐但真正嚴肅的研究﹐決非那麼簡單。你的嚴肅程度所衍生的創造力﹐決定你日後的高低。」

「況且﹐試卷上面的敘述﹐就是校方與學生的溝通模式。你連小小的﹑印在紙張上的文字敘述都看不見﹐乃至於抱怨這些瑣碎事情的人﹐日後進了學校﹑出了社會﹐溝通技巧一定會出問題。…與其日後影響校譽﹐這點小東西﹐就是貴為日本第一的東京大學﹐篩選掉沒有紀律觀念的人的方式。」

我對這些話的印象非常深刻。

武術的世界﹐或說武俠小說的世界吧﹖常常流傳無招勝有招這句話。

我十歲習武﹐至今將近三十年﹐我有限的見識中﹐不管是在養生領域﹐或是實際搏擊上的高手﹐不論武術門派﹐不論年紀老壯青﹐全部都屬於有招的境界﹐沒有一個人在練「無招勝有招」的鬼畫符。

無規矩﹑不能成方圓。

這是王師傅的女公子泰瑞莎小姐﹐今年十一歲。照片中是數月之前﹐泰瑞莎小姐被王師傅自己的班級﹐某個年紀比她小﹐但是頑皮異常的傢伙﹐暗地裡砍一刀﹐導致面部掛彩。見到前面的照片﹑影片﹐大概可以猜到﹐連我自己穿越這個班級的時候﹐都會格外小心﹐免得這些無法無天的小傢伙亂砍。

連自己女兒受傷都不在意﹐我不知道該說王師傅是冷血﹑還是鐵血﹖但是這如果發生在其它的兒童學員身上﹐肯定會造成嚴重的法律糾紛。我早在數年前﹐便要求各個班級習練兵器時﹐尤其是對練﹐一定要使用木制兵器（連我的成人單刀班﹐我都要求大家拿木刀了）﹐並且儘量穿戴護具。但是王師傅顯然仗著自己開律師樓﹐不怕訴訟糾紛﹐總是把我的建議﹐當作馬耳東風。

這也衍生另外一個討論的議題﹕自己可以教自己的孩子功夫嗎﹖

我所知道身邊的武術大師﹐幾乎沒有人親自出馬教自己的小孩。即使有教﹐也是將磨煉基本功的過程交給別人﹐或是自己的學生﹐而完全不過問﹐等到有了點水準﹐才接回來自己帶﹐傳授秘練的家傳心法。原因很簡單﹕以父親的角色﹐很難忍心去狠操自己的小孩﹐但也難以忍受﹐自己的小孩竟然是個不成器﹑吃不了苦的廢物。

真實的武術史中﹐大概只有楊氏太極拳的創始人楊露禪﹐敢狠操自己的孩子。他有三個兒子﹐除了大兒子因病么折﹐兩個兒子因為老爸操得太兇﹐一個曾經離家出走﹐一個差點上吊自殺。

我讀過太多關於太極拳的近人論述﹕大部份都是旁徵博引道家學說﹐覺得太極精神就是自然﹑輕鬆﹑無爭﹐毫不勉強。讀讀楊露禪祖師爺﹐是怎麼教自己的兒子吧﹖實際生活的事業﹑技藝上的境界﹐沒有戰戰兢兢的鍛煉﹐沒有嚴肅扎實的態度﹐天馬行空就能獲得創造力與進步﹖我對這點﹐打個很大的問號。

真功夫從根扎起﹐妙手法苦練而來。這是我個人服膺的教條。

可預見的最近﹐我恐怕不會有後代﹔未來會不會有子嗣﹖我也不確定。但如果我有後代的話﹐我會這麼教育我的子女﹕不要輸在起跑點是狗屁﹐不要輸在終點才是王道（參考閱讀文章）。沒錯﹑人生成功與否﹐還是得看機緣運氣。但想要增加贏在終點的機率﹐就是要堅持﹔堅持的秘訣﹐就是紀律。

我完全不認同放縱式的愛的教育。…連貓狗的主人﹐都會它們訓練大小便﹔對於子女﹐豈能隨性而為﹖

於是今年四月﹐我們又將資深教練劉師傅請回來。老實說﹐我覺得他個人的武藝是馬馬虎虎﹐不過身為四個孩子的爸﹐他管小孩倒是威嚴中有種風趣﹐高招得很。劉師傅是當阿公的人了﹐什麼撒野小孩的大風大浪沒見過﹖從影片裡面看得出來﹐這傢伙果然很兇狠吧﹖他帶兒童班時﹐像是帶二等兵菜鳥的魔鬼士官長一樣。…帶兒童班其實也有沒有秘訣﹐就是要夠凶﹑嗓門夠大。

除了武術教師﹐我也是個大夫﹕對症下藥﹑才是我的處世信仰。愛的教育也好﹐鐵血紀律也罷﹐只是管理的手段罷了。

可能是我家裡開店作生意﹐所以從小就是用父親的角度﹐也就是以老闆的角度來看勞資關係﹕一個有點規模大小的組織﹐大老闆必須當白臉﹐偶爾施與小惠﹐讓成員們投以仰望的眼神﹔黑臉嘛﹖就丟給下面的經理人員﹐尤其喜歡擺架子﹑耍權威的人去染髒雙手。

這在商學院的人事管理學裡面﹐還有個專有名詞﹐叫做游牧式管理﹕一個牧場裡面﹐總要有善良的牧羊人﹐有兇狠愛吠的狼犬。

如果您覺得你的大老闆人還OK﹐但是你的直屬上司卻有好有壞。…不要懷疑﹐你的大老闆是高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