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西王母其狀如人﹐豹尾虎齒﹐善嘯﹐蓬髮戴勝﹐是司天之癘及五殘。
《山海經 ‧ 大荒西經》
太古先民﹐日出而作﹑日落而息。農作﹑勞動﹑生命一切現象的開始﹐都自東方太陽昇起而始﹐故象徵生機﹔而日薄西山﹐則代表一天的結束﹑休息的時刻﹐生命的停歇點。…是故原始人類文化﹐不論是東方的中國﹑印度﹐或是西方的波斯﹑埃及﹐皆將日落之所﹐視作亡者的歸宿之地。
在古中國最原始的神話中﹐掌管死亡﹑瘟疫﹐以及懲罰的神衹…『西王母』﹐是個人面獸身﹐會發出尖銳刺耳音頻﹐並且控制著各種令人致死的因子﹔『她』長期居住於崑崙山﹐這個在遠古時期﹐中土人民所能認知到的極西之境。
她的宮殿稱為『瑤池』﹐據說是布滿金銀珠寶﹑瓔珞瑪瑙的仙境﹐然而﹑瑤池四週為『弱水』所圍繞﹐除非用飛的﹐否則尋常的水路交通工具﹐完全無法接近。
我們一行三人﹐多了個『見光死』的Catherine﹐所以行程的安排上﹐稍微曲折了些。
我們儘量挑選夜間的班機﹐由日本直飛中國﹐再轉國內航線﹑陸運﹐一直到崑崙山腳附近的都市落腳。…一路上頗為順利﹐並沒有遇到來自『諾亞牧師』﹐或是噩夢師『α』的干擾。
為了顧慮Catherine有被日照的風險﹐所以我們採取較危險的夜間登山。不過我們的行動﹐本就不希望別人注意﹐即使沒有Catherine﹐我還是會晚上行動。…登上這海拔三千多公尺的高山湖泊﹐花了四五天的時間。
我們一行三人﹐沿路上欣賞著崑崙山的雪景﹐讚嘆著天地讚育的奇妙…是什麼樣的『神』﹐會忍心將這一切抹殺掉﹐重新再來過一次呢﹖
「我的家鄉﹐也有很漂亮的山景…如果﹑如果有機會的話﹐我一定要帶你們去看看﹗」﹐Catherine長長的睫毛﹐底下的眼神流露出思鄉之情﹔她淡淡地說﹕「可惜那兒連年戰亂﹐也不知道被破壞成什麼樣子了﹖」
故鄉﹑只合遙遠之遠方思念之…
我吟誦著很久以前﹐某位日本俳人所寫的詞句。合著皎潔的月色﹐Catherine與小茵﹐各自反芻﹑回憶著自己家鄉的景色。
「咈咈﹑看來我之前的假設﹐並沒有錯誤太多。…要躲避中子流脈衝﹐就得製造與之中和的『重水』來抵消。」﹐我拿起羅盤﹐上面的指針不住地顫抖﹑胡亂地旋轉﹐顯然附近有強大的電磁場在干擾。我指著眼前的一彎碧水說﹕
「那就是『弱水』…水的另一頭﹐就是西王母的宮殿『瑤池』﹐以及傳說中『方舟』停駐的地方。」
像是一枚鑲嵌在崑崙山巔的藍寶石﹐這彎清澈見底﹑美麗不可方物的『弱水』﹐橫陳在我們之前。
現代核能發電﹐或是核子武器的裂解﹑製造過程﹐『重水』是不可或缺的中子緩衝劑﹐而製造重水﹐需要非常密集強大的電磁能場﹐其散發出來的電磁波﹐大概是一般都市叢林中﹐手機發射台﹑或是變電站的百倍以上。
如果你是個講手機時﹐會敏感地受不了電磁波干擾的人﹐我保證你在這『三千弱水』之前﹐一定頭痛欲裂。…我身上穿戴著『金剛不壞之身』﹐能阻隔靈魂﹑念力﹑以及電磁波的穿透﹐尚且覺得不對勁﹐更不要說是小茵﹑Catherine了。
難怪古時傳說﹐連鳥兒都無法飛越這淺淺的『三千弱水』。…我之前本還想弄台直升機﹐但在這強力的電磁場中﹐大概也是無用武之地。
小茵覺得頭暈作嘔﹐本想掬起一把眼前晶瑩剔透的『弱水』來解渴﹐我立即攔下了她﹕「這水喝不得﹐甚至連碰都很危險…『重水』不是H2O﹐對人體是有毒性的﹗」
我試探性地撿拾了一片枯葉﹐丟到水面上…果不其然﹐這灘看來深不及半公尺﹐寬不及三十公尺的『弱水』﹐立刻將枯葉吞沒。
「Q﹑你有什麼法子嗎﹖」﹐Catherine捧著頭﹐看來頭疼得很厲害﹐著急地問我說。
「我有辦法。」﹐小茵搶著回答說﹕「Catherine﹐如果我沒有記錯﹐傳說中﹑吸血鬼擁有再生能力﹐如果切掉妳一條手臂﹐妳也可以再長出來﹑對吧﹖」
Catherine碧綠色而深邃的眸子﹐充滿著驚恐﹐緊張地問我說﹕「妳﹑妳要作什麼﹖」
「雖然我們攜帶小型的飛行器﹐但在這強力的電磁場中﹐儀器有故障的可能﹐我們很可能飛到半途就墜落﹐淹沒於『弱水』之中。」﹐小茵無邪而水汪汪的眼睛﹐望了望清澈見底﹐寧靜中帶著肅殺氣氛的澄藍湖水﹐接著說﹕
「幸好這『弱水』的湖面﹐比想像中還窄。我的計劃是﹕犧牲妳一條手臂﹐作為『小笠原怪樹』的培養皿…妳的肌膚﹐若被紫外線照射﹐細胞組織在二十秒後﹐才會燃燒毀壞﹔但是『小笠原怪樹』﹐只需要十秒鐘﹐就能抽根發芽。…以他可以任意化生的能力﹐長成一株可以跨越湖面的大樹﹐容我們走過﹐應該沒有問題。」
小茵又看了看東方將要泛白的天際﹐緩緩地對Catherine說﹕「這裡前不著村﹐後不著店﹐我與『Q』不會犧牲自己﹐我們也沒有再生能力。…如果妳不願意﹐我自然也不會勉強妳。」
即使是攝氏零下十度的低溫﹐Catherine的額頭﹐也緊張地冒出汗珠。…接著她一咬牙﹐忍住了疼痛﹐用自己的右手﹐活生生地將自己的左臂﹐自手肘以下擰斷﹗
「拿去﹗﹗」﹐Catherine將血淋淋的斷臂﹐與頸上的紅寶石項鏈﹐用力地丟在地上﹐強忍著痛苦﹑疾速地奔跑著﹐遠離『弱水』令人頭痛欲裂的電磁場﹐找了處黑暗的洞穴﹐躲進裡面療傷。
小茵撿拾起Catherine撕裂的左臂﹐將小笠原怪樹﹑那紅寶石般璀燦的種子放在手掌上。以目測找出兩岸最短的距離﹐把手臂擱在岸邊。…我靜靜地冷眼旁觀﹐看著東方天際的第一道曙光﹐照射在那枚紅寶石之上﹐在那短暫的十秒鐘內﹐反射出耀眼奪目﹑閃爍腥紅的光芒。
接著﹑它吸乾了Catherine斷臂殘留的血肉精華﹑迅速成長﹐不到五分鐘﹐便成為一株高逾十數丈的大樹。小茵淡淡地﹐以命令的語氣對它說﹕
「小笠原博士﹐我相信你已聽到我們方纔所有的對話。…為了探索方舟的奧妙﹐請你變成一座橋﹐跨越這池『弱水』﹐讓我們走過去。」
聽小茵冷竣的語氣﹐觀察她殘忍的作為﹐你完全不會覺得﹐一兩個月之前﹐她還只是個未脫稚氣﹑沒見過世面的初中女生。
…莫非成為『噩夢師』﹐真是她無可避免的宿命嗎﹖
發 表 時 間 ﹕ 2007/12/20﹐ 13﹕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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