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般無聊的午後

Edward是成熟英挺的中年都會男子﹑穿著講究而摩登﹐從事美術品的經紀工作多年﹐常常往來於國內外﹐發掘本土﹑以及國外華裔的青年藝術家。雖然人家說藝術是無價的﹐不過藝術家畢竟還是要吃飯的﹐因此一個好的『伯樂』﹐便是這群不被世俗羈絆的創作者﹐與腦滿腸肥﹑附庸風雅的富人之間的橋樑。

Edward在三年前﹐曾經介紹我一位住在紐約﹑新銳華裔銅鑄藝術家Wisley的作品。其中一件彫像﹐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﹐所以我也附庸風雅地﹑花了三十多萬台幣買了下來﹐現在就擺在我們Lounge裡面。

作品名稱叫作『Mirror 』﹕一根長長的柱子﹑到我的腰際一般高﹐中間是一個長方形的框框﹑象徵『鏡子』﹐然後框框兩邊是延伸的小平臺﹐平臺兩邊有兩個小型的銅像。…很有趣的是﹕它的主題叫作『鏡子』﹐兩邊的人物應該是一樣而對稱的姿勢才對﹐可是它『有趣』的地方﹐在於一邊的彫像是面對著『鏡子』﹑炯炯有神的立姿﹑另一個卻是背對著『鏡子』﹑頹廢地蜷縮成一團的坐姿﹐似乎反應了人性『表裡不一』的實相。

讀完我的描述﹐你覺得站著的那個是『鏡中人』﹐還是坐著的那個是呢﹖我想一件能夠吸引人目光的藝術作品﹐就是這樣﹑能讓人玩味再三吧﹖…如果你現在是落魄的﹐英挺站著的那個﹐也許才是你心目中的自己﹔而如果你現在是春風得意的﹐或許頹廢縮成一團的那個﹐就是你內心的鏡象。

這晚﹑Edward帶著他現在旗下最Hot的一位畫家﹑叫作Linda的亞非裔混血美女﹐來到本店來﹔前幾天她才在本市舉辦了她首次的處女展『蠻荒異境』﹐結果展出空前的成功﹐不少政商名流搶購一空她的作品﹐許多媒體都爭相報導。

他要了杯Vodka Shot給Linda﹐還在裡面放了顆小藥丸。…我懷疑地盯著Edward看﹐他卻一派輕鬆地說﹕「唉﹑小沈兄﹐別大驚小怪的﹐『藝術家』嘛﹖他們都會用點LSD來刺激靈感的。」﹔Linda只是垂著頭﹐渾身發抖沒有回應﹐似乎藥癮開始發作的樣子。Edward看Linda開始緩緩地飲下那杯酒﹐放心地對她點了點頭﹐便慢慢地走到『Mirror 』的旁邊說﹕「小沈兄果然有眼光﹐Wisley的三十七件作品裡面﹐我最欣賞的也是『Mirror』﹔現在紐約的市場上﹐這件作品﹑可能值三萬美金了。」

「哦﹖才三年就這麼漲了三倍這麼多了嗎﹖」我是真的喜歡這件作品『Mirror 』﹐也沒打算要賣﹐不過只是好奇問問原因。

Edward緩緩而優雅地說﹕「在小沈兄你買下這件作品後﹐不到一年﹐Wisley就因為苦於憂鬱症的折磨﹐所以跳樓自殺了。」他嘆了口氣說﹕「他真的是我二十年來﹐看到最有才情的彫塑家﹔現在也只有Linda的畫作﹐可以跟他分庭抗禮而已…Linda﹑妳可要多加油『跟進』…」﹐說完﹑她拍了拍Linda的肩膀﹐可是她卻歇斯底裡地吼叫了起來﹕



「Edward…拜託﹑我還不想死﹗」Linda跪在地上跟他求饒說﹕「我頂多幫你多畫一些…一百幅﹑一千幅都可以﹗陪你睡覺也可以﹑我還不想死﹗﹗」

「誰要跟妳睡覺﹖妳只是我從Baltimore的貧民窟裡面﹐用兩千塊美金撿回來的一隻『雞』而已﹔別忘了妳兒子的醫藥費﹑當初是誰幫妳出的﹖」Edward用他一貫優雅風度的口吻說﹕「我只要妳照著嗑藥時候的幻覺﹐再多畫十二幅﹑然後一年後履行妳的『合約』就好了。」

「妳以為梵谷的畫﹑為什麼這麼值錢﹖因為他畫的很棒嗎﹖」Edward不屑地說著﹕「就像Wisley的作品﹐現在為什麼能夠漲三四倍的價錢一樣﹐這就是『不朽藝術家』的宿命﹗…妳別忘記﹑妳兒子還在我們手上﹗」

我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他們的談話﹐心裡昇起不祥的感覺﹐我回頭看了看Wisley的遺作『Morror 』…我想﹑他大概覺得﹐蜷縮在地上﹑等待著成為『不朽』的那個彫像﹐才是他真正的自己吧﹖



發表時間﹕ 2005-01-21 01:29:5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