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的『罩門』﹑『死穴』﹐是中國傳統武術的專有名詞﹕意思是說﹐能耐重擊的硬氣功﹐畢竟還是有鍛煉不週嚴之處﹐總會有個部份﹐也許大如碗口﹑也許小如銅幣孔﹐若一旦被重擊﹐將會牽引週身氣能運動的連鎖反應﹐於是好不容易才練成的護體硬功﹐會在剎那間被消弭破壞掉。
所以說﹑『死穴』並不是自己事先選好的﹐而是自己疏忽沒練到﹑沒練好的地方。若是練習者怠惰偷懶﹐或是畏懼練習時的捶打﹐那身上的死穴﹐可能有好幾處﹐而且面積範圍也會很大。…但像是司徒雲堂這種高手﹐就算罩門僅僅小若鈕釦﹐我也不會意外。
我暗自取出隨身攜帶的鈦合金鋼製小刀﹐想要試驗看看﹐司徒雲堂是否真的練就『金剛不壞之身』﹖於是我走到了角落﹐換了換身體的角度﹐刻意遮掩﹑沒讓他們兄弟見著﹐我正要切割司徒雲堂的腳踝部份。…詭異的是﹕他的肌膚雖然柔軟﹐但刀刃就是沒辦法割引半分。
「你們兄弟倆﹐難道一丁點關於父親的事情﹑都不知道嗎﹖真是愧為人子呀﹖﹗」﹐我在話術機鋒上﹑先下手為強﹐刻意怒眼圓撐﹐將過錯先推到他們身上去了。就看這一對孝順的兩兄弟﹐臉色紅赧﹑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似的﹐被我說得無地自容。
「Q師傅﹐我記得父親說過﹕他的罩門﹑大概只有『三顆綠豆』的大小﹐而且需要集中勁道﹐以垂直的角度﹑用超過一百磅以上的力量才能攻克﹔…我想﹐即使在比試打鬥中﹐偶爾被對方擊中卯中個一拳半腿的﹐也不會有影響。」﹐司徒學聖回答我。
『三顆綠豆』的大小﹖…真是要命﹐即使我拿針插遍司徒雲堂全身﹐或是繼續用『賀家十三鬼針』﹐恐怕用上一萬根金針﹐也未必找得到正確位置。
「還有什麼線索嗎﹖…你們身為司徒家的子弟﹐難道沒有練過家傳的『橫練十三太保』﹖」﹐我又故意以責備的語氣﹐來訐問他們。
「家父對這個功夫保密異常﹐我與家兄﹑還有幾位家父的內室弟子﹐也頂多練了簡單的行氣法。家父說﹕這『金剛不壞之身』﹐只歸有緣之人﹐一般俗人是沒辦法得到的。」﹐這回是弟弟司徒學賢回答我…聽起來﹐司徒雲堂只是個暗槓武功心法的貪心老頭罷了。
「嗯…」﹐我捻了捻下巴的假山羊鬍子﹐思索了一回兒﹐臨機一動﹑改問別的事情﹕「你們印象中﹐雲堂兄有沒有受過什麼外傷過﹖…撞傷﹑刀傷﹑甚至於燒燙傷之類的﹖」
「印象中﹑完全沒有。」﹐司徒學聖思索了一回兒﹐這樣告訴我。於是我接著又問﹕
「雲堂兄從來沒有提及他年輕時習武的經歷嗎﹖你們儘量想一想﹐那怕感覺任何不相關的事情﹐都說來聽聽。」
「家父只提及﹐他的『橫練十三太保』﹐是十九歲那年﹐遇見了『天外異人』所授…但是他老人家二十歲﹐就在武林中發跡露臉了﹐算算時間﹑他幾乎是當時一瞬間就會了﹗」﹔我點了點頭﹐承認司徒學聖的分析有道理。
「對了﹑Q師傅﹐我不知道這有沒有關聯﹖…不過家父還有意識時﹐好像覺得很冷的樣子﹐一直叫我們『拉拉鏈﹑拉拉鏈』的﹖」﹐司徒學賢摸摸腦袋﹐很不解地說﹕「醫院提供的病袍﹐明明就沒有拉鏈呀﹖也不知道父親提『拉鏈』是什麼用意﹖」
我又瞧了瞧司徒雲堂的肉殼子﹐以及他微吐的舌頭…拉鏈﹑三顆綠豆﹑死穴﹑天外異人…能把一切兜在一起的可能﹐就只有『這個』了﹗
「賢侄們﹐我要得罪雲堂兄的遺蛻了﹗…雲堂兄﹑失禮了﹗」﹐我不理他們的反應﹐抄起刀子﹑直接把司徒雲堂的嘴巴給撬開來﹗…然而他這『橫練十三太保』的硬功﹐顯然練到連嘴上都有﹐我的鈦合金小刀都掰斷了﹐才打開兩三公分。
但我也看到了我想看到的東西﹕司徒雲堂的舌頭底下﹐果然有三顆大小與顏色﹐都如同綠豆的疣子﹗…司徒兄弟見到了﹐也駭然驚呼了一聲。
我立即取出三枚金針﹐照三顆綠豆狀的疣子﹐以垂直的角度﹐使勁我全部力量﹐狠狠地插了下去﹗…竟然還聽到『嗶﹗』的一聲﹐像是防盜器被解碼的訊號一樣﹗
此時﹐司徒雲堂的肌膚﹐像是吹汽球似地﹐膨脹了些許﹐然後又像是癟掉了的塑膠袋一樣﹐佈滿了皺紋﹐仿彿是個小個子﹐滑稽地穿了件特大號的衣服一樣。…我福至心靈﹐以金針插住他舌頭的部份﹐當作是拉環﹐就直接往下一用力拖曳﹐司徒雲堂的皮膚﹐就這樣像是件連身夾克一樣﹐硬被我給脫了下來﹗
這件薄如蟬翼的『人型皮膚夾克』﹐但任憑我怎麼用力拽﹐都不會破掉。它的內裡佈滿密密麻麻的細絲﹐以及像是積體電路晶片般的物事﹐但皆可隨著『皮膚』的扭曲搓揉﹑而隨之變形。…這就是所謂『天外異人』﹐送給司徒雲堂的『金剛不壞之身』嗎﹖咈咈…
正當我測試那件皮膚的時候﹐兄弟兩人一直不出聲﹐我這才留意﹐他們兄弟已經被父親的屍體﹐嚇得面無血色﹗
司徒雲堂真正的『身體』﹐雖然沒有任何傷疤﹐但全部都是淤青﹑潰瘍與腫脹﹐像是被人家痛揍了十天十夜一樣﹐可說是『體無完膚』﹗…即使不去觸摸他的身體﹐也可以看得出來﹐司徒雲堂的骨骼已經嚴重變形﹑扭曲﹐也許他全身的骨頭﹑包括頭顱﹐都已經被打斷了無數次了﹗
但此時﹑司徒的眼皮也終於闔上﹔在這寧靜得令人毛骨聳然的夜裡﹐可以很清楚地聽到﹐司徒雲堂的鼻息間﹐粗濁地吐出了一口氣…他的魂魄﹑終於『走』了。
司徒兄弟﹐同時疑惑而恐懼地看著我。
我此時對所有的前因後果﹐已經瞭然於胸﹐於是對他們解釋說﹕「你們的父親﹐並沒有『練成』金剛不壞之身…他只是『得到』金剛不壞之身罷了。」
「我不懂…『練成』跟『得到』﹐有什麼區別﹖」
我掂了掂手上這件『人皮夾克』﹐接著說﹕「司徒雲堂在年輕時﹐不知道是什麼因緣﹐得到了這件刀槍不入的物事。看看這裡面的結構﹐顯然還超越了我們現代的科技一百年以上﹗…所謂的『天外異人』﹐恐怕也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。」
「外星人﹖…難道我父親從外星人手上﹐得到那件『金剛不壞之身』﹖」﹐司徒學賢緊張地說著﹐連語氣都結巴了起來…這也難怪﹐目睹自己父親扭曲而痛苦的死相﹐又聽到我這駭人聽聞的解釋﹐任何人都無法鎮定的。
「但是這件『夾克』﹐顯然只擋得住利刃﹑槍炮的劈砍與穿刺﹐卻無法緩沖太多的衝擊力﹐所以司徒雲堂﹐才會全身骨折且遍體鱗傷…但是這個夾克﹐似乎又有支撐的作用﹐所以你們的父親﹐才沒有因為嚴重骨折而倒下來﹗」
司徒雲堂不愧是個漢子﹕雖然沒有真正的氣功護體﹐但是他忍受創傷的耐力﹐也真的夠驚人了﹗…為了一個『橫練十三太保﹑金剛不壞之身』的虛名﹐竟然能夠挺了六十多年之久﹗
「你們兩兄弟﹐都不敢要這件『金剛不壞之身』嗎﹖」﹐我悻悻然地﹑將那件不明材質的連身薄衫﹐斜披在我的肩膀上。我接著說﹕「這可是司徒雲堂﹐名動天下的『橫練十三太保』…你們﹑不敢繼承這個家業嗎﹖」
他們兄弟兩人﹐早就被自己父親因為穿著這『金剛不壞之身』﹐所付出的代價﹐嚇得魂不附體﹗…兩人唯唯懦懦﹐你看看我﹑我看看你﹐就是不敢搭腔。
「那麼﹑這就歸我囉﹖」﹐於是我轉身就走。
…我瞧不起這種躲在父親背後﹐又不敢扛起家業名聲的子孫。
發 表 時 間 ﹕ 2006/12/08﹐ 00﹕3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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