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『Q桑』﹐我已是個老頭子了。…這些年的刻苦鍛煉﹑以及無數次的挑戰磨練﹐我只有這麼一個願望﹔」﹐『甲鎧彥明』大師﹐用右手輕摸他身旁的名刀『鳳翎眼』﹐淡淡地苦笑說﹕「四十多年前時﹐我年方弱冠﹐但已是全日本的劍道冠軍﹔當時昭和天皇﹐還賜我『劍聖』之號。…但是﹐我卻敗在那個支那男子的手上。」
我此時的身份﹐是個落拓不羈的私家偵探。在甲鎧的私人道館內室中﹐我斜倚著木製手枕﹐故作不耐煩之狀﹐在十分鐘的談話間﹐已經變化了好幾次身體的姿勢。…我睥睨地望著端坐於胡床之上的甲鎧﹐這個年近古稀的老人﹐像座墓碑一樣豎得筆直﹑動也不動。
已是二十一世紀的年頭了﹐有些人始終對於名份﹑榮譽﹑排名諸等身外之事﹐念念不忘呀﹖…
「甲鎧大師﹐當年您年紀是二十出頭﹐而那個支那劍客﹐若如您所說﹐已是四十許人的話﹐現在那個人早該作古﹐或是個百歲老頭了…再找到那個人﹐有意義嗎﹖」﹐我質疑地問著他。
『造夢師』的任務﹐是實現當事人『真正』的夢想與願望。有時候﹑當事人直接說出來的東西﹐只是那個夢境的外殼﹐也許連當事人也不清楚﹔所以解析出對方潛意識中真正的想法與慾望﹐是『造夢師』必須具備的本事之一。…我點出這個疑點﹐就是想知道﹐這位東瀛國寶﹑劍聖甲鎧彥明﹐在乎的純粹只是名﹖還是技藝上的提昇﹖抑或只是吞忍不下那口氣罷了﹖
「那個支那劍客是個道士﹐我只知道他在四川青城山一帶出家﹑後來還俗﹐大家稱呼他為『宋道人』﹔…余亦略通丹青之道﹐他的畫像﹑相信Q桑已經在資料中見過了。」﹐甲鎧彥明頓了頓﹐繼續說道﹕
「即使他不在了﹐他的『傳人』﹑也會等著我。」
看來﹑甲鎧彥明的執著﹐是在於技藝上的昇華。
古人有云﹕『文無第一﹐武無第二』…文章寫得好不好﹐大家喜好的口味不同﹐對於人﹑事﹑物的理解與體會差異﹐總是見仁見智﹔但是功夫好不好﹐只要打上一架﹐躺在地上的那個就是第二﹐還站著的就是第一﹐根本沒有灰色地帶﹑沒有轉轘硬拗的模糊空間可言。
所以某種程度來說﹐武者間的生死殊鬥﹐是這個世界上最真實的事情。
「Q桑﹐明人面前不說暗話…」﹐甲鎧大師笑了笑﹐眼神鋒利如刃﹐對著我說﹕
「旁人向我吹噓您的事跡﹐我原本半信半疑﹐不過親自見到你之後﹐才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強者。…我雖不知你真實的身份是什麼﹖不過﹑我清楚你絕對不會只是個私家偵探而已。」
「哦﹖您為什麼會這樣以為呢﹖」﹐我故作悠哉游哉狀﹐打了個哈欠﹐暗地裡又換了個姿勢﹐準備應付突發狀況﹐以便脫身或反擊。
「我只是個武夫﹐生平最在行的﹐就只是打架而已。Q桑﹐從你進門後坐下後﹐身體看來一直焦躁不安而扭動﹐但那只是你想要假裝成尋常人模樣的掩護罷了﹔你的身型架勢﹑絲毫不亂﹐完全合乎攻守的武術原則。」﹐甲鎧對我低頭微笑﹑頜首施禮﹐而眼睛始終盯著我的動作﹐像是躲在叢林裡面狩獵著牲品的黑豹一樣。
他繼續緩緩地說﹕
「…像你現在的架勢﹐在日本古劍術裡面﹐便稱之為『脅腰』﹐是個佯降而欲突擊的式子…Q桑﹐我說的可對否﹖」
《莊子》裡面有云﹕『技近於道』…在我『造夢師』的生涯中﹐除了『殘棋』一文中提到的『曾我先生』﹐劍聖甲鎧彥明﹑是第二個認出我是『造夢師』的人。
「佩服佩服…我的確不是一般的私家偵探。甲鎧大師﹐我的身份是『造夢師』﹐是專門為人實現夢想與願望的人。」﹐為表示對他的尊敬﹐我正經地整肅了西裝衣領﹐穩當地跪坐著﹐與甲鎧好好地面對面。
「我雖然不知道『造夢師』是什麼﹖不過從你身上的氣質﹐我可以相信﹐你絕對會無私地助我完成願望。」
「正如您所說的﹕明人面前不說暗話﹔既然您信得過我﹐那麼﹑現在就請您好好地詳述當時發生的經過。」﹐我的話頓了頓﹐然後接著說﹕
「…包括你的左手腕﹐是如何被那位宋道人給斬斷的﹗」
即使是劍聖如甲鎧彥明﹐武鬥修煉一甲子﹐爐火純青的功力﹐已階及神明之境…但提到他畢生唯一的一敗﹐以及被斬斷的左手﹐仍然在眼神中﹐露出一絲絲的恨意﹑與油然而生的恐懼感﹗
「看來﹑那位宋道人的武藝﹐相當高強囉﹖」﹐我試探著甲鎧﹐希望能得到多些資料…關於那個讓劍聖甲鎧彥明﹐四十多年來﹑始終念念不忘的神秘道士。
「老實說﹐我想了四十幾年﹐還參悟不出當年發生的一些怪事…」﹐甲鎧大師提及往事﹐穩如泰山而端坐著的身軀﹐也不免震動了些許。他深吸了一口氣﹐終於娓娓道來箇中密辛﹕
「打敗我的固然是宋道人﹐不如說是那柄『吳鉤劍』…因為他根本不懂劍術﹐甚至於﹑他可能連基礎的武藝都沒有﹗」
發 表 時 間 ﹕ 2006/12/28 19﹕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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