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雲堂兄的情況如何﹖」﹐我假冒一位武林耆宿的面貌﹐來到司徒府邸﹑探望這位曾經名動一時﹐無人不知﹑無人不曉的武術大師『司徒雲堂』。接待我的﹑是司徒家的二公子『司徒學賢』﹐他面帶哀淒地說﹕
「Q師傅…哎﹐拖了快一個禮拜了﹐可是家父還是『走不了』。」
「哎﹑這也難免…司徒大師當年名震江湖的絕藝﹐就是一身『橫練十三太保』的絕頂護身外功。」﹐我避開房間內其他探訪的親友﹐拉過司徒學賢﹐小小聲地問﹕「學賢﹐你們…你們難道沒有找人『金針過穴』﹐把雲堂兄的硬功夫給『破』掉嗎﹖」
「找過了…可是家父功夫練得實在太精深﹐沒有一個人﹐找得到我父親的『死穴』在哪裡﹖」﹐司徒學賢知道話題敏感﹐所以也壓低了聲音﹕「聽說您年輕時﹐與我父親曾經一起游場行旅﹑縱橫江湖過﹐也是很好的朋友﹐您可知道些線索﹖」
「嗯…『死穴罩門』這種攸關生命的東西﹐雲堂兄怎麼可能會隨便輕易地告訴旁人﹖」﹔我只是假冒來客﹐自然不會知道那個秘密…況且﹑就算我真的曾經與司徒雲堂交往甚密﹐我也不覺得﹐他會將這種事情告訴別人。
這就是我此次『造夢』的任務﹕滿足司徒家人的願望﹐找出他的『死穴罩門』﹐然後讓司徒雲堂﹐可以『死得順利』…
這恐怕是我『造夢師』生涯中﹐最詭異噁心的畫面了﹕明明司徒雲堂已經開始散發屍臭味﹐但是仍然有極為微弱緩慢的氣息與脈搏。我望著他僵直的身軀﹐司徒雲堂的舌頭﹐還微微地吐了出來…這是不是因為他『死』得不甘心﹐所以沒來得及告訴大家﹑他『死穴的秘密』﹖
如果這個任務﹐只是要取『彌留』於病榻的司徒雲堂的命﹐那可再簡單不過了﹕不需要用到我擁有的『天葬藥水』﹐或是『阿雅農降頭』﹐只要拿把手槍﹐甚至是菜刀﹐照他的腦門跟心臟來個兩下﹐就可以解決了。
但是司徒家的願望﹐是希望能夠顧及司徒雲堂﹐身為一代『武林宗師』的尊嚴﹐可以安詳順利地辭世。…那麼﹑為什麼司徒雲堂『死不了』呢﹖
八十多歲的司徒雲堂﹐少年發跡便名震武林﹕他曾經連挫少林﹑武當﹑峨嵋三大派掌門﹐並且在二次大戰時﹐組織游擊隊抗日。當時日本軍隊稱之為『司徒天狗』﹐意思是說﹑司徒雲堂本人與他的部眾﹐像是日本神怪故事中殺人如麻﹐且神出鬼沒的妖怪『天狗』一樣﹐日本士兵﹐人人皆聞之色變。…戰後﹑司徒雲堂以少將職退役﹐旅居海外課徒自娛﹑桃李滿天下。
他的拳腳功夫﹐其實馬馬虎虎﹐但仰仗內外氣功的修為﹐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﹐人家打他幾十拳﹑砍他幾十刀都沒事﹐光憑這點﹑就佔了很大的便宜。…關於他的師承來歷﹑傳說雖多﹐但他本人只說﹐是來自『異人』所授﹐所以真正的底細﹐連司徒雲堂的內室弟子們﹐甚至他的兩個兒子﹐都不是很清楚。
他名動武林的絕藝﹐是『橫練十三太保』﹕也就是集合『鐵頭功﹑鐵頸功﹑鐵肩功﹑鐵臂功﹑鷹爪功﹑鐵沙掌﹑龜背功﹑鐵布衫﹑金鐘罩﹑玉帶功﹑鐵掃帚﹑金剛膝』﹐外帶可以自由伸縮陽具進入體內的『馬陰藏相』﹐十三種可以保護全身上下滴水不漏﹑刀槍不入﹐至陽至剛的硬氣功。
尋常人練就一項﹐就至少要花上一兩年功夫﹐但當年司徒雲堂方值弱冠﹐便已經集合十三種功法於大成﹐除了刻苦修煉之外﹐外人也只能解釋說﹐是由於他天生體質精奇﹐天生就是武林宗師的材料。
…不過我心裡明白﹐這是找出他的死穴罩門﹑關鍵所在。
硬氣功的原理﹐就好像常常彈吉他的人﹐手指上會長出厚繭一樣。…它是藉由呼吸﹐引導人體能量到筋肉腠理上﹐經過長期的物理刺激﹐也就是揉按﹑拍摔﹑捶打﹐再配合藥物內服外敷﹐而成就出可耐重擊﹐甚至刀槍不入的武術。
只是硬氣功練到極致的人﹐在皮膚表皮上﹐反而異常光滑細緻﹐這是由於精氣神聚會一體﹐轉化了表皮組織的緣故。今年八十多歲﹐一個月前因為食物中毒而『彌留』的司徒雲堂﹐雖然白髮蒼蒼﹑毒浸沉珂﹐但是皮膚細緻緊實的程度﹐就跟三四十歲的年輕人沒兩樣。
按照道家修行﹑與中醫的說法﹕人的三魂七魄﹐分別住在我們這具臭皮囊的各個內臟中﹐跟寄生蟲一樣﹔當人受到了打擊驚嚇﹐或失去了生理機能﹐這些魂魄﹐或部份﹑或全部﹐會離開這具軀體﹔所謂的『死亡』﹐就是生理上完全地失去了功能﹐而且魂魄完全地離開了軀殼。
但這有個例外﹕外壯硬氣功﹐練到極致的人﹐週身的皮膚腠理﹐就完全沒有穴道孔竅﹐可供魂魄脫離肉體﹗
所以﹑即使在中毒後一日﹐醫師便宣佈司徒雲堂腦死﹐並且在司徒宅府內『停屍』週餘﹐從他的九竅中﹐已散發出難聞的屍臭﹔但他的皮膚﹐卻還是完好而沒有腐爛﹐筋骨依舊硬朗挺拔而有彈性…
這些便是魂魄仍然『困』在體內﹐司徒雲堂﹑就是『無法死去』的證據﹗
我徵求了司徒學聖﹑學賢兩兄弟的同意﹐當晚留在司徒家﹐要親自為司徒雲堂金針過穴﹐幫助他的魂魄﹐離開內臟已經衰敗腐爛的肉身。
我之所以有把握﹐不是因為我發現了他的死穴所在﹐而是我有『賀家十三鬼針』的家傳心法﹐只要施展其中的『請神歸天』﹐便可以驅離他體內的魂魄。
針竟然扎不下去﹗
難道司徒雲堂的『橫練十三太保』﹐當真已經修煉到滴水不漏﹐連『十三鬼針』都沒有辦法對付嗎﹖
「Q師傅﹐您不要氣餒…家父曾經說過﹕他幼年曾得『異人』授藝﹐不僅學會拳腳器械功夫﹐以及橫練十三太保﹐並且由於體質緣故﹐已將全身經絡穴道﹑移形換位﹐所以他的經絡位置﹐跟尋常人是不一樣的。」﹐司徒家的長子司徒學聖﹐這樣跟我解釋。
「那麼雲堂兄穴位偏移的方向位置﹐你們可清楚﹖」﹐我於是問他們兄弟倆。
不出我所料﹐他們同時搖了搖頭。
我望著司徒雲堂﹐因為痛苦而吐出舌頭﹑這猙獰的『死相』﹐沉思著為司徒家完成心願的方法…
發 表 時 間 ﹕ 2006/12/07﹐ 10﹕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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