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一個保險公司推銷員﹐每年例行一次的Convention﹐我以一個年輕白人男性﹑新人菜鳥的身份﹐代表某大人壽保險公司參加會議。參加這一類的活動﹐除了一邊執行我為他人造夢的行動以外﹐也可以順便學習許多『新知』。
你知道這個世界上﹐什麼東西最難賣嗎﹖對了﹑就是『死亡人壽保險』。因為這世上各種有形無形的商品﹐畢竟是消費者自己可以享用到的﹐唯獨死亡保險﹐是基於要保人﹐想要照顧親族未來為目的﹐那個人本身是絕對『用』不到的。
所以﹑如何編造瞎掰出一個說法﹑一個理由﹐甚至說是『造夢』吧﹖…某個程度來說﹐一個業績優良的死亡保險推銷員﹐口才與機鋒﹑以及在人群中應對進退的反應﹐是值得『造夢師』們觀摩學習的。
會議時間已經開始了﹐遲到的我﹑剛剛擠進了一台電梯內﹐所以只有我﹑跟另外一位叫作『Andrew』的中年禿頭矮胖男子﹐趕著要去六十四樓的會場。
「咦﹖你是新來的嗎﹖叫什麼名字﹖」﹐這位老兄滿臉橫肉﹐說話也挺不客氣的。
「您好﹐我叫作『Q』﹐我是『XX保險金融顧問公司』的業務員﹐請您指教﹗」﹐我連忙鞠躬哈腰﹑遞上名片﹐並且咧起燦爛陽光般的笑容…就跟你見過任何一個路邊拉保險的傢伙一樣。
那個男子只是稍微瞄了一下我的名片﹐接著說﹕「哦﹖『XX』那邊派來的﹖…我叫作Andrew﹐我以前在XX也呆過。」
「哦﹖那您是前輩了﹐請多指教﹑請多指教﹗」﹐我連忙又堆起笑容﹐並且伸出了右手…但是Andrew並沒有回禮﹐他朝我冷笑了一下﹐接著問我說﹕
「那個原本管業務部的『Mitchell』﹐現在還在嗎﹖」
「您說的是我們現在推銷部總監的Mitchell先生嗎﹖他之前是在業務部作主任﹐不過半年前升任了。」﹐雖然我來此只是扮演個小角色﹐但對於我所假冒的公司內部狀況﹐我可是事先作足了功課﹐使我的身份不會輕易穿幫。
「呸﹗那個王八蛋陞官了嗎﹖」﹐Andrew面帶不屑地說﹕「靠著打小報告﹐說人家小話﹐當然容易陞官發財了﹗…小子﹑你在公司﹐要小心那個Son of Bitch﹗」
我不必追問也看得出來﹐Andrew跟Mitchell是結下樑子的﹔而且很有可能﹐Andrew是被Mitchell給炒魷魚走路的。不過當下﹐我只是故作無辜狀﹐什麼話都沒有說。
「Q﹑你進公司多久了﹖」﹐Andrew還是擺出一副老大哥的姿態﹐似乎想要教訓我些什麼。
「一年多一些…我還在學習啦﹖很多事情還要Andrew大哥您多指教﹗」﹐千穿萬穿﹑馬屁不穿﹐尤其作推銷員﹐姿態不低﹑嘴巴不甜是不行的。…從這兒反推﹐可以料想﹑Andrew的業績恐怕不怎麼樣。
我既然作了個球﹐方便他來『指教』我﹐於是Andrew的話匣子就開了﹕
「Q﹑像你今天是第一次﹐來參加這個全國性的保險業務員會議﹑對吧﹖」﹐Andrew見我用力地點了頭﹐很得意於他『看人』的功夫﹐於是接著說﹕「來到一個陌生的場合﹐我們都想要受人歡迎﹑左右逢源﹐這個時候﹐你就要學會『Find the BITCH』﹗」
我當然可以理解他的含義﹐不過我還是故意裝傻﹐讓Andrew繼續話題﹕「所謂Find the Bitch﹐就是要在最快的時間﹐找出那個場合裡面最不受歡迎的人﹐也就是那個『Bitch』…」
說到這裡﹐我刻意打斷他的話﹐雙手一攤﹑表示不解﹕「既然我們的目的﹐是希望自己在陌生環境裡面跟大家打成一片﹐受大家的歡迎﹐那麼﹑為什麼要找出最不受歡迎的人呢﹖」
「小子﹑這就是經驗啦﹖多學著點吧﹗」﹐Andrew露出泛黃的大板牙﹐自以為是地笑著說﹕「受人歡迎﹐不是立即就可以順利辦到的﹔但是被別人討厭﹐卻是一下子的事情。」
「哦﹖這的確是我沒有想過的﹐還是您有經驗…然後呢﹖」﹐在我的吹捧之下﹐Andrew繼續說﹕
「藉由打壓那個最不受歡迎的人﹐我們就可以在那個陌生環境裡面﹐以六七個人一組的聊天模式﹐慢慢地說那個人的小話﹐甚至聰明伶俐點﹐可以對那個『Bitch』﹐開個幽默的玩笑。然後以每五六分鐘﹐就交換聊天小組的速度﹐大概兩個小時後﹐你就可以直接﹑間接地﹐影響到將近兩三百個人了。…在場有兩三百個人﹐都『認同』於你的看法了﹐你不就是『最受歡迎的人』了嗎﹖」
呵呵﹑蠻有意思的理論嘛﹖…這個時候﹐電梯快要到達會場了﹐我見Andrew躊躇滿志﹐對著鏡子整理歪了一邊的廉價領帶﹐大概是想要表現給我看﹐如何在最快速度﹐找到今天會場裡面的『Bitch』吧﹖
我知道自己遲到﹐所以電梯門一開﹐便識相地立即往旁邊閃開﹐儘量避免成為目光的焦點。…但是那位Andrew老兄﹐卻用自以為爽朗的口吻﹐在這個華氏一百度高溫的仲夏午後﹐高聲地說了個冷笑話﹕
「不好意思…我忙著鏟雪清理車道﹐所以來晚了﹗」
如果Andrew能夠理解眾人冷漠的表情﹐或是零星冒出捧場的乾笑聲﹐是什麼含義的話﹐當年也不會得罪Mitchell先生而被炒魷魚﹐也不會在剛剛進場的五秒鐘之內﹐讓自己就變成了那個他想要找的『Bitch』。
正式的會議演講結束後﹐照慣例是Cenvention的簡單茶點餐聚﹐讓大家交換名片﹑互通訊息﹐並且想辦法證明自己更有人緣。身邊幾位其他公司派來與會的推銷員﹐跟我一起聊了開來﹕
「嘿﹗Q…你跟那位說冷笑話的Andrew先生﹐是一道來的嗎﹖」
「哦﹖只是不小心擠到同一台電梯而已啦﹖」﹐我打了個哈欠﹐故作無奈地說﹕「他本來還準備了好幾個自以為幽默的冷笑話﹐你們想聽嗎﹖…我可是忍著他的口臭﹐耐心聽完的﹐你們沒看我一進六十四樓﹐就立刻往旁邊閃嗎﹖」
大家想到他的黃板牙﹐雖然沒真的聞到他的口臭﹐也顯然相信了我的說法…眾人同時掩著嘴角﹐一邊瞄著沒人理會的Andrew﹐會心地一笑。
嗯﹑偶爾來參加些講習會﹐還是蠻有用的。…等等Convention結束﹐我一定會在成為『最受歡迎人物』之後﹐告訴Andrew﹐他教的技巧的確管用。
…並且完成他的願望﹕告訴他﹑Who is the 『BITCH』today﹖
發 表 時 間 ﹕ 2006/11/23﹐ 21﹕5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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