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的農曆新年，我是在外州的一間上空酒吧過的。
其實也是朋友起鬨，才和大夥兒到這間上空脫衣舞酒吧來過中國新年，要不然真得一個人在家過呢！－－老實說，如果不是找些朋友來熱鬧熱鬧的話，我沒有什麼把握能度過這麼寂寞的新年。
靠著一群朋友的喧鬧和酒精的催化，其實寂寞也不是那麼不能克服的。雖然我對洋妞並不是那麼感興趣，不過看著玲瓏的曲線在眼前晃動，看著看著也起了興致－－既然是出來玩嘛！幹嘛這麼拘束？
一個脫衣舞孃吸引了我的視線，一個金髮女子，身高大概只有 160 公分左右，看起來似乎還未成年呢！（不過事後她告訴我她 19 歲了）她的身材瘦削，俏麗的短髮、滑嫩的肌膚、小小的梨型完美乳房、粉紅色的乳暈、纖細的腰身和小腿，她是個漂亮的白種女子，長相有些像影星Winona Ryder，還有一點更捉住我的眼神－－
她沒有右手。
她此時正在一個看起來像是卡車司機的壯漢前跳著 Table Dancing 。她纖細的身軀、在與之不相稱的粗獷中年男子前性感地扭動，模擬著各種性交的體位；我偶爾瞥見那個大鬍子男人的巨手撫摸著她的曲線－－這在一般的脫衣舞酒吧是不允許的，但是脫衣舞孃們多半是睜隻眼閉隻眼的，只是這個傢伙實在有些過份，竟然順著她的小腹，摸到了她的私處……。我看著那個女子，仍然一邊尷尬地笑著，一邊用她那沒有右手的「手」，撥開他毛茸茸的大手。我心中有種不忍的感覺，很不舒服的感覺。
但是我不忍的眼神，馬上就被她發現了，僅管我和她相隔有三、四張桌子，中間還填塞著手握紙鈔和啤酒、欲求不滿的男人，與瀰漫著廉價香水的豐胸肥臀。人家說女孩子都很敏感，漂亮的女子則擅長察言觀色，歡場中漂亮的女子，更能從你的眼神中讀出你的心思－－那麼在歡場中，少了一隻手的漂亮女子呢？
我承認我對她非常好奇，不只是對於她沒有右手的好奇，也不盡然是對於一個美麗的年輕女孩為什麼要來跳脫衣舞的好奇；那是一種異樣的情愫，我也說不上來的感覺……。
音樂停止，這首歌結束了，我看著她接過那個大漢的鈔票，緩緩地穿上薄紗般的連身短裙洋裝、純白色的，然後她向我輕輕巧巧地走過來，天藍色的眸子，水汪汪地看著我，像看著久別的情人一樣地看著我。
「在看我斷掉的右手嗎？」她燦爛地微笑著說。
被她這樣一問，我反而像是作錯事的孩子一樣，臉紅地點點頭、僵著笑臉。
「沒有關係呀！很多人都問過我的，別太緊張嘛！還好我是左撇子喔，所以沒了右手也不會太不方便。我用左手寫我的名字給你看……。」她還是堆著笑容說著。
" My name is Ssandra, what's yours? " 她用左手在杯墊上寫著。
「我叫 Chris 」
「喔！」她眼睛瞇成一條線，甜甜地笑著說：「我差點以為你是同性戀呢！」
「喔？怎麼說？」
「當然不是呀！」她俏皮地扮了個鬼臉：「因為你都不邀人家跳 Table Dancing 呀！－－還是你嫌人家長得不好看？」忽然她的臉色一沉，微微地瞄了一下自己的右手，輕輕地嘆了口氣；雖然酒吧裡燈光昏暗，嘈雜喧嘩，我還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。
我好怕她以為我介意她的右手，所以趕緊握住她的雙手說：「怎麼會呢？妳長得好像 Winona Ryder 呢！妳好漂亮；我有榮幸可以讓妳為我跳舞嗎？」……一支舞是美金二十塊，我還多塞了二十塊給她，當作是小費，也是為了掩飾我的不安吧！
她收下了我遞給她的鈔票。一點也不會令人有那種買賣的感覺，反而有種像是從情人手中接過鮮花的喜悅。我近距離地看著她用那沒有右手的手褪去衣服，我真的心酸得想哭。
背景音樂是Amber 的“Sexual”，就是 CoCo Lee 翻唱的 “Di Da Di”~~~~
Don't make this one dimentional,
The way I feel is sexual ~~ The way I feel is sexual;
It can't just be intellectual,
The way I feel is sexual ~~ the way I feel is sexual;
When you're next to me ~~
她白晰的肌膚隨著音樂節奏在我的身上游移，時而用她的臀部摩擦我的小腹，時而用乳房輕輕掃過我的臉頰。她忽然臉頰貼著我，用那「右手」扶著我的臉頰，吻著我的耳朵，用舌尖輕輕地在我的耳輪挑了一下－－雖然只是小小的挑逗，男人身體的反應是老實的，我的身體整個亢奮了起來，雙手不自覺地也在她身上愛撫起來－－雖然我知道這是不合規矩的。
「 Chris，沒關係呀，」她的左大腿搭在我的肩膀上，俯下身體、輕輕地貼著我的耳朵說：「我有點喜歡你呦，可是別摸得太明顯，不然保鑣先生會來囉嗦的；這樣我就不能再跳舞給你看囉！」所以我的雙手，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她粉嫩的大腿。
我想我喜歡上她了。
音樂結束，終於跳完了這支舞。她穿上了洋裝，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，坐在我身邊聊了起來。
「我的右手是前年車禍斷的，」她點了根 Virginia Slim ，用力地啜了一口：「那時我懷了男朋友的孩子，那晚在餐廳打工完，下著大雨，正要趕回家時，被一個喝醉的傢伙撞倒了，孩子差點保不住呢！~~~~ 不過那時候，還真倒楣的，在醫院暈了兩天醒來後，才知道男朋友那天晚上和我們以前高中裡的一個女生跑了……很慘吧？」她淘氣地對我吐了一口煙圈，挨過身子來吻我臉頰一下。
「沒關係呀！雖然沒了右手不方便端盤子，也沒辦法找打字的文書工作，但是跳脫衣舞還蠻受歡迎的喔！」
我真懷疑她是如何辦到的，怎麼還能笑得這麼燦爛，這麼美麗？
我為她的遭遇感到悲傷，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，突然蹦一句話說：「今天是中國的新年喔！應該要好好慶祝一下，開開心心才是。」
她當然並不知道今天是農曆新年；事實上，她連農曆是什麼都不知道，所以我便在這杯觥交錯的脫衣舞酒吧裡，向她解釋我們的農曆是觀測月亮週期而作出來的，還告訴她十二生肖，還有今年是龍年。
「那我的小 Lisa 是屬什麼動物呢？」她問我她女兒的生肖。
「妳說她是 99 年 3 月出生的，應該是屬兔子吧！」
「嗯！我的小 Lisa 的確像小兔子一樣可愛喔！」她得意地笑了起來；「因為我那時不足歲（未成年），又受了重傷，手不方便，所以是我住 Baltimore 的阿姨替我帶，然後我再寄生活費給她。可是我突然好想她喔！等等你可以帶我去那裡嗎？」
我還在想說Yes 的時候，突然音樂又開始了；她甜甜地笑著，問我說：「我可以再為你跳一支舞嗎？」
* * * * *
接下來的一個小時，一直都是我和她聊著舞著；後來，我起身去洗手間，在裡面遇到一個酒吧的 Bouncer（保鑣），也是我們這群朋友中某個人的朋友，他冷冷地對我說：
「 Sandra 是不是跟你說要你帶她出場？」
我嚇了一跳，以為壞了人家場子的規矩，所以有些手足無措。
他看出我的驚惶，拍拍我的肩膀說：「別擔心，老弟，如果她真要跟你出去，我們是不會過問的，可是我勸你別動她的主意比較好……。你知道她的右手是為什麼斷的嗎？」
「為什麼？」我說，「不是出車禍受傷斷掉的嗎?」
「當然不是，」他突然給我一串鑰匙，是我車子的鑰匙。
「你怎麼拿了我的車鑰匙？」因為我記得，我明明是把車鑰匙放在褲子的口袋裡面。
「她剛剛在為你跳前一支舞時扒走的，」他笑了笑，說得很稀鬆平常。他對著洗手檯的鏡子，整理著領帶，並且把鬢角的髮絲梳貼起來。
「兩年前，她和一個客人出場。完事以後，以為人家熟睡，想偷人家的皮夾和車子，沒想到那個傢伙是從芝加哥跑路的道上兄弟，結果就把她的右手砍掉了。」他說。
「那你們為什麼還讓她來繼續做？」我問。
「她可是我們的台柱呀！只要別讓她出大亂子就好啦。」突然他挑了一下眉毛，給我一個詭異的笑容說：「而且她蠻騷的，『功夫』也不錯。我們上上下下的弟兄都被她服務過了－－你知道我的意思吧？」
出了洗手間的門，我急著搜尋她的身影，結果在遠處的一個包廂內發現她，隔著落地玻璃，我看到她跪在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前面，頭趴在他的兩腿之間……。
我突然覺得好噁心，沒和朋友說再見，就先走了。
我剛剛在Platinum Horse Club 裡，和一個叫 Sandra 的女子，談了一個小時的戀愛－－「貓捉老鼠式」的戀愛。
我想到電影「不夜城」裡面，有個黑道大哥對金城武說：
「像這種女人，我們是永遠沒有辦法對付的，因為我們有時候，還會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，但是她一直都知道她要的是什麼，所以她不會猶豫的。」
凌晨三點的風雪，混著啤酒酒精退去後的畏寒，我打心裡、到全身上下，不住地發抖震顫－－
寒、澈、心、扉。
後記﹕ 雖然本文是創作﹐不過﹐我倒是真的見過一位長得像Winona Ryder﹐而且沒有右手的脫衣舞孃。
圖﹕ From Google
發表時間﹕ 2000/02/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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