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固然見識過許多稀奇古怪的事件﹐但甲鎧的這席話﹐也令我丈二金剛﹑摸不著腦袋﹐所以我一攤雙手﹐表示不解。於是甲鎧繼續解釋﹕
「昔年我造訪青城山﹑並非求戰﹐而是為了尋訪一柄傳說中叫做『吳鉤』的中國古名劍。之所以前往青城山﹐是事先從古董商人﹐與通曉兵器鑒定者的口中﹐輾轉打聽到的消息。」﹐甲鎧再度正襟危坐﹐向我娓娓細數那段往事﹕
「那時日中戰爭剛結束不久﹐支那國內情緒﹑普遍仇日﹐又是文化大革命的初期。我的漢語雖然說得尚屬流利﹐但還是一路小心翼翼﹑潛近四川﹐所幸都沒有遭遇什麼困難﹔然而﹑在接近青城山的地域時﹐我遇見了樁怪事…」
「什麼怪事﹖」
「那兒一個寧靜的小山城﹐發生了連續凶殺案﹔有個年紀只有十一二歲的放牛孩子﹐突然兇性大發﹐拿著一柄形式奇古的彎刀﹐斬殺了五六位同伴﹐以及前去制服他的三名公安﹗…我便懷疑那柄彎刀﹐會不會就是『吳鉤劍』﹖」﹐甲鎧擔心我不懂『吳鉤劍』的典故﹐向我解釋說﹕
「中國武術﹐管筆直而兩刃的短兵器為『劍』﹐彎曲而單刃的叫做『刀』。…不過﹑相傳在春秋吳王闔閭時代﹐鑄造出來的『吳鉤劍』﹐是造型介於阿拉伯彎刀﹐與日本太刀之間的長刀。所以中國武術界﹐仍泛稱彎曲造型的長刀為『吳鉤劍』﹔因其型如禾苗﹐亦有人喚之為『苗刀』。」
「這種小流氓鬥毆虐殺致死的案子﹐在現代都會地區﹐倒也不算新鮮事﹔即使是四十年前靜逸的四川鄉下﹐縱使罕見﹑也算不上是『怪事』吧﹖」﹐我笑著回答。
「不﹑事情不僅如此﹐Q桑﹔」﹐甲鎧大師嚴肅地回應我說﹕「因為當地沒有現代火器﹐原本事件將一發不可收拾。後來是一位學藝頗精的退役軍人﹐提了柄鐵槍﹐與那個完全沒習武的少年﹐纏鬥了兩百回合﹐戰到兩敗俱傷﹗」﹐甲鎧深深吸了一口氣﹐接著說﹕
「…那個男人真是條漢子﹗他拼著犧牲自己的性命﹐腹部刻意挨了那少年一刀﹐硬生生地卡住了刀﹐才一掌打暈那個少年﹗」
如果是東京歌舞妓町的暗巷﹐發生這種事情﹐也許我們可以解釋說﹕那個少年人的神力與凶殘﹐是因為嗑了『Angel Dust』一類的PCP神經系重劑毒品…但是發生在那個年代﹑那個地區﹐的確可以稱得上是怪事。
「事情還沒有結束﹕那個原本犧牲自己的軍人﹐竟也發了狂似地﹐抽出肚子的刀﹐又開始準備砍殺旁人…就跟方纔那個少年一樣﹗」﹐甲鎧嘆了口氣說﹕
「只是那個男子﹐已經流血過多﹐所以沒機會逞凶﹐便倒地不起了﹗然後﹑下一個撿起那柄刀的人﹐也開始狂性大發﹗…」
「那個男子﹑就是砍斷你左手的『宋道人』﹖」
「嗯﹑那也是我事後才輾轉知道的名字…不過宋道人﹐是第五個撿起那柄『魔刀』的人﹐我斬殺了前面幾個。」
「大師﹐您也未免太好殺了些。」﹐我語帶譏諷﹑冷冷地說。
「Q桑﹑你誤會了。」﹐甲鎧大師提到這裡﹐亦不免打了個冷顫﹕
「那個時候﹐一切都發生得太快﹐事情發生得太血腥殘忍…在那個氣氛之下﹐大家只當是山神魑魈作祟﹐所以才有人接連地得了『失心瘋』﹐壓根兒沒有人想到﹐會跟那柄刀有關﹗我也是在打敗第四個人之後﹐才赫然領悟出這個關鍵的﹗」
「以您『劍聖』之尊﹑甲鍇大師…」﹐我刻意地強調『劍聖』兩個字﹕「就算面對不要命的失心瘋﹐還是嗑了毒品的殺人狂﹐不取其性命而制服對手﹐對您來說﹑應該易如反掌吧﹖」
「這也是我需要您去調查的部份﹐Q桑。」﹐甲鎧倒吸了口冷氣﹐繼續說﹕「我覺得那柄劍﹐有奇異的魔力…它似乎除了讓持有它的人瘋狂外﹐還會記憶住『之前的戰鬥經驗』。」
「願聞其詳。」
「雖然我對自己的劍法有自信﹐但在沒有稱手的兵器在手的狀況下﹐打敗那位軍人的下一位持有人﹐已頗感吃力﹐但我並沒有殺死他。」﹐甲鎧大師嘆了口氣﹐繼續說﹕
「…然而接下來拿到吳鉤的人﹐雖然使出的動作﹐根本沒有武術的章法可言﹐但他們又似乎是洞悉我武功的路數一樣﹕每招每式﹑都是針對我的弱點與空門﹐讓我越來越難應付﹐所以我必須誅滅對方﹐方能自保﹗」
甲鍇撫摸著他的佩劍『鳳翎眼』﹐這是他成名後經常使用的名劍。據說﹑這是因為鑄造時﹐工匠偶然的『美麗錯誤』﹐因此這把劍的前端﹐才顯現著如同孔雀翎毛的水紋圖騰。他緩緩地回憶﹑記敘那段往事﹕
「直到對付那位宋道人時﹐我才從某位鄉民的家中﹐取到了兩柄普通的柴刀。我與他對戰前﹐已經打了好幾個鐘頭﹐幾乎耗盡體力﹗若不斷腕求生﹐我恐怕也死在那柄魔刀的手下﹗…當時我翻落山崖﹐才逃過了宋道人的追擊﹐隨後便返回國內療傷﹐也就沒了『吳鉤』的音訊。」
「所以說﹐那柄疑似『吳鉤』的彎刀﹐不但會讓持有人心性瘋狂﹐而且會記憶之前所有的戰鬥經驗嗎﹖」﹐我提問道。
「至少﹑以我僅有的記憶來判斷﹐可能是如此。」
「甲鍇大師﹐你對我『幾乎』知無不言﹑言無不盡﹐我非常的感激﹔」﹐我頓了一會兒﹐接著說﹕「但是﹑你『真正』要的﹐是面對面地﹑跟下一個『吳鉤』的持有人對戰﹐讓自己堂堂正正地成為『天下第一劍』﹖或著﹑只是希望擁有那柄劍﹐讓自己成為『天下第一劍』的奴隸﹖」
「甲鍇大師﹐要我說得更明白嗎﹖」﹐我已經看透了這背後的因果關係﹐所以便決定說破﹕
「我雖非武術高手﹐但還看得出來﹕你的佩劍『鳳翎眼』﹐前端那不規則的『鳳眼水紋』﹐其實是用另一把斷掉的利刃﹐刻意鑲崁鑄造進去的吧﹖…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﹐那是當年你犧牲自己的左腕﹐取得的『吳鉤』碎片吧﹖」
甲鍇彥明呀﹖我已經看穿了你矛盾的心結了﹕…你這所謂的『一代劍聖』﹐四十餘年的無敵制霸武林﹐仰仗的﹑不過是這不到三寸的吳鉤邪劍碎片﹐『作弊』而來﹗
午夜夢迴之際﹐恐怕你不但覺得自己贏得心虛﹐對於自己一甲子以來﹐在武藝上的刻苦鍛煉﹐所得來的實力﹐也感覺不服氣吧﹖
甲鍇彥明瞳孔收縮﹐隱隱透露著殺機…他緊緊地抿著雙脣﹑不願回答。
發 表 時 間 ﹕ 2007/01/03 10﹕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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