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凡信靠神的﹐必得醫治。這是奉主耶穌之名作禱告﹐阿門。」
蘭費鐸帝神父﹐要我閉上眼睛﹐然後﹑他用乾癟枯瘦的右掌﹐按著我的天靈蓋作禱告。過程大概只有五分鐘﹐剛開始時﹐我明顯有暈旋﹑嘔吐的感覺﹐隨後便覺得傷口劇烈的刺痛﹐一直由不同的患部﹐涌向他手掌按住我的地方。…最後聽到神父說到『阿門』之際﹐我週身頓生沁涼感﹐真有所謂『醍醐灌頂』的滋味。
「咳﹑咳…孩子﹐你已經被上帝治癒了﹗」﹔神父施展靈療之後﹐我睜開雙眼﹐發現傷口完全恢復﹐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。然而﹑蘭費鐸帝卻咳嗽不止﹐氣色變得很糟糕﹐嚴重到整個身子都趴跪到地上去。
「神父﹑你…你還可以嗎﹖」﹐我連忙要扶起他﹐神父卻側過身子﹐避開我的協助﹐他頓了頓一會兒後﹐才又伸出右臂﹑示意我幫忙攙扶他。…或許是我疑心太重﹐我感覺他空蕩蕩的左袖﹐好像膨脹了些。
「也許這神奇的醫治力量﹐不是我這老朽的身軀所能擔待的吧﹖」﹐蘭費鐸帝鐵青的臉色緩和了些後﹐他淡淡地說﹕「一切的神跡﹐應該是只屬於主的靈界﹐或由祂親自施展﹐而不該落入凡塵間。」
離開蘭費鐸帝神父的教堂後﹐我細細地咀嚼他最後所說的話﹕在我聽來﹐這不太像是對於自身力量渺小的感慨﹐反而有些像是警世的意味﹔…或者﹑他察覺出了些關於我的什麼﹐而想勸告我嗎﹖
他只負責醫治﹐而不過問一切的精神﹐像個世俗間慈悲的聖者﹐但也有點像『造夢師』。因為這個緣故﹐我對他頗有好感…這絕不只是因為﹑他治好了我的傷勢那麼單純而已。
「今晚奢侈一些﹐我們找個高級的Villa歇腳吧﹖」﹐我這麼地提議說。…小茵當然舉雙手贊成﹐Catherine也露出難得的笑容。
對一個吸血鬼而言﹐最遙不可及﹑最奢侈的願望﹐大概就是躺在午後南國風情的沙灘上﹐讓徐來清風﹑帶著鹹鹹的海水味吹拂臉龐﹐然後享受一杯冰鎮得清涼的雞尾酒﹐再去作個全身按摩Spa。
除了不是白天外﹐Catherine今晚可享受到其他所有的東西﹔之前她總是包得緊緊的﹐一身夜行者的皮衣勁裝﹐今晚見到她比基尼的裝扮﹐才知道她的身材如此誘人火辣。
「這只是『Bloody Mary』﹑not real blood﹗」﹐Catherine顯然很自得其樂﹐像是個少女一樣﹐對我搖了搖手中鮮紅色的雞尾酒﹐她開心地說﹕「Salute﹗」
Catherine也應該很久沒享受到這種生活了吧﹖也許出身於中世紀巴爾幹半島的她﹐自從年輕時感染成為吸血鬼後﹐從來都沒有這種待遇。
「我有個問題﹕妳好像也有很久的時間﹐沒有飲用人血了﹐這對妳的體能沒有影響嗎﹖」
「『血』之於吸血鬼﹐就好像『性』之於人類一樣…沒有它﹑其實也不會死﹐只是會很飢渴﹑很無聊﹑很苦悶而已。」﹐Catherine綻出一個試探性的笑容﹐故作平淡地說﹕
「Q﹑你呢﹖…你是如何打發這些『飢渴﹑無聊﹑與苦悶』呢﹖」
對一般正常的男人而言﹐若有個身材火辣﹑容貌妖嬌美艷的東歐女子﹐對你說這些話…這應該是個很誘人的邀請吧﹖
「哇﹗…『吸血鬼』又出現啦﹗」…從小茵作芳香Spa的房間那邊﹐傳來一個馬來裔婦人的尖叫聲﹔我與Catherine面面相覷﹐立刻衝到小茵那兒。
與一個『吸血鬼』﹐一起去看別的『吸血鬼』的犯案﹐真是個吊詭的經驗。
那具屍體﹐是在小茵作Spa按摩的房間外﹐離外牆十公尺處﹐被打掃的清潔工發現的。…我確認小茵平安無事後﹐待她著裝完畢﹐與Catherine一行三人﹐跟Villa的工作人員﹐以及外籍觀光客﹐二十幾個人﹐一起圍在事故現場。
「這已經是這半年來第二十起了﹗」﹐一個體型略嫌瘦小﹐手中電筒還直發抖﹐身著保全制服的年輕人說﹕「你們看﹗…這個人的血﹐都被吸乾了﹗」
我在『偷渡客』事件中﹐親眼見到Catherine﹐將福靖船長血液吸乾的模樣﹐與眼前這具乾屍的模樣﹑完全不同。…小茵自然也看得出來﹐加上Catherine﹑自己就是吸血鬼﹐我們三人在圍觀群眾之後﹐默默地搖了搖頭。
雖然被人牆隔開了數公尺遠﹐但以我的經驗﹕這乾屍留著金髮﹐身上穿著歐美國家﹐才有鋪貨販售的名牌海灘鞋褲﹑短衫﹐看來是外地的男性觀光客﹐。
與其說他是被『吸乾』﹐倒更像是被風化蔭乾的木乃伊﹐而且他的皮膚上﹐有許多處的膿瘡﹑淤青﹑傷疤﹐還有部份的燒燙傷痕跡…甚至四肢看起來﹐像是擰壞了的布娃娃一樣扭曲﹐帶著骨折的現象﹐牙齒也掉了一大半。
「Q﹗…你看他左邊的膝蓋﹑還有肩膀﹗」﹐小茵小小聲地﹐提醒我她觀察到的異狀。
那具乾屍的左膝蓋﹑左肩膀﹐有明顯的洞眼﹐如果旁人看來﹐一定以為是被步槍子彈射穿…但是我戴著這些傷口﹐吃足了好幾天的苦頭﹐所以我一眼就能認出來﹕那是我剛剛被蘭費鐸帝神父﹐幾小時前才治癒的激光傷口﹗
「這不是吸血鬼作的…是他﹗」﹐小茵將我拉離人群﹐作出了分析。
「縱使不是蘭費鐸帝神父直接所為﹐但他也脫不了關係。」﹐Catherine雖是個外型狂野不羈的烈性女子﹐但心思其實很細膩。…她看得出我對那位神父的好感﹐故而不願直接點破。
「妳們不必為我擔心﹕一個好的『造夢師』﹐是不會將自己的情緒﹐加諸於行動之中的﹐不管是仇恨﹑或是恩情。」﹔我嘴裡雖然這麼說著﹐但忘恩負義之事﹐我倒是從未作過。
我思索分析一切之後﹐告訴她們我的結論﹕
「這是比攝心術﹑夢靨術﹐還要再高等的『煉金術』…因為前二者還在純粹精神﹑靈魂的層面打轉﹐但這個『移穢術』﹐已涉及實際物質的轉換了﹗」
發 表 時 間 ﹕ 2008/01/05﹐ 17﹕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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