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醫﹑醫生﹗快點叫醫生過來﹗二郎睜開眼睛了﹗﹗」…那一夜與無鬼爺長談後﹐隔天醒來﹑我發現自己莫明其妙地又回到了現代﹐仿彿像是當年呂洞賓﹐巧遇仙緣的『黃粱一夢』…我也立定志嚮﹐該為裘家作些事情了﹗
母親激動地吆喝著醫護人員﹐我迷迷朦朦地睜開眼簾…可不是麼﹖我在一間將近八百呎見方大的豪華個人病房﹐圍繞在我身邊的儘是最新式的醫學儀器﹐我雖然還是全身被包得跟粽子一樣﹐卻完全沒有疼痛感﹐而且不同的是﹐我知覺到自己的手腳已經可以移動﹐同樣的還是那蟲蟻搔癢的感覺﹔但我知道﹐這是身體正在痊癒密合的緣故。
「咳…媽﹑我昏迷了很久嗎﹖」﹐我稍微輕咳了一聲﹐大概是因為這些日子滴水未盡﹐喉嚨乾得很。旁邊的護士小姐﹐也慇懃地端了杯水給我喝﹔我淺啜了一口﹐緩緩地問﹕「今天﹑今天幾月幾號﹖」
「二郎﹑今天是七月二號﹐昨天是你生日…你﹑你撐過了三十歲的生日了﹗」﹐母親喜極而泣﹐此時我也看到叔叔與姑姑﹐還有他們的家人﹐也像是鬆了一口氣似地﹑大喜過望。大概是放心﹐裘家長房的詛咒﹐並沒有過到他們家吧﹖
我此時搖晃著身子﹐想要坐起來﹐旁邊的醫護人員勸『全身上下骨頭都斷裂』的我別亂動﹐要好好靜養。但是我倏地一下﹐便爬了起來﹑坐在床沿﹐仿彿只是受了輕傷一樣…大家望著我﹐驚訝地下巴都快掉了下來﹐像是看著史前怪物一樣。
我支開了醫護人員與閑雜人等出去﹐只留下裘家近親。然後告訴他們﹐我遇見『無鬼爺』的事情…當然﹐我保留了蔭屍﹑詛咒﹑興旺其實只是靠大家努力而來的部份﹐也加油添醋了點﹕總之我告訴他們﹐無鬼爺只需要我們請些佛道的高僧法師﹑為他超渡﹐即可化解困擾著我們兩百年的秘密﹐而且﹑他還是會繼續以他的法力﹐庇護我們裘家。
事實勝於雄辯。…我這身嚴重的複雜骨折﹐與內臟破裂的傷勢﹐竟然可以在一個月之內幾近康復﹐顯然就是無鬼爺冥冥中神力所助﹐所以大家完全相信我的話。
一周後﹑我奇跡似地出院﹐隨即便召開了家族會議﹐將所有裘家掌控『裘氏集團』﹐以及正在政商界活躍的親族數十人﹐請到了我們長房住所﹑供奉『無鬼真人』金身的秘密祠堂中。
也許因為無鬼爺曾經告訴過我﹐我是『仙緣俱足』的人﹐在我一心想為裘家﹑為無鬼爺作些事情的心理下﹐我福至心靈﹐作了個重大的決定﹕
「各位﹑無鬼爺曾經告訴我﹕『屍解仙』其實是宿緣未消的證據。我們裘家大房﹐與無鬼爺嫡血一脈相連﹐正因為財政與大權始終在我們手上﹑自私積聚﹐所以害得他老人家一直困於因果﹐不得羽化登仙﹗」﹐我輕咳了一聲﹐接著宣佈讓所有人嚇一大跳的事﹕「既然偏房不得奪權的詛咒已經不存在…身為長房繼承人﹐我在此宣佈﹕裘家基業﹑一如正常企業經營﹐有德有能者居之﹗今天以後﹐我會請會計師精算﹐公道地切割給各位應有的股份﹗」
眾人們一陣嘩然驚訝﹗…沉默了一會兒﹐隨即又高聲喧譁﹑鼓掌叫好﹗我揮了揮手﹐暗示大家安靜﹐接下來宣佈說﹕「我在夢中得到無鬼爺的接引﹐所以我將會開始修行之路﹐延續無鬼真人的遺願﹗」…在大家要挽留我的時候﹐突然從『無鬼爺』的金身裡面﹐傳來了說話的聲音﹕
『二郎﹐我果然沒有看錯人﹗』
有些膽子小的親戚與女眷﹐此時都尖叫了起來﹗無鬼爺居然顯靈了﹗…但此時金身裡面﹐傳來了極為柔和慈祥的聲音﹐安慰大家說﹕
『你們都是我的骨肉﹐毋需驚恐。所謂精誠所至﹑金石為開﹐你們要好好記住今日團結之心﹐再為裘家基業努力﹗…再過片刻﹑吾即將羽化登仙﹐這具擺了兩百年的臭皮囊﹐亦將灰飛煙滅﹔你們一起在我金身前三拜﹐就此告別血緣﹐各自為前程高飛吧﹗』
親戚們受到無鬼爺的慈悲感召而落淚﹐紛紛撲地跪拜﹐行五體投地的大禮﹐準備目送著我們裘家的老祖宗﹐終於修成正果﹑位列仙班﹗
「刷﹗」地一聲﹐我感覺自己突然掉進了黑暗的空間﹐伸手不見五指﹐我的身體也像是失重般地﹐懸浮在外太空裡面一樣。週圍充滿著悲鳴嚎哭﹐其聲淒厲慘絕﹗像是有幾十個﹑幾百個人﹐一起狂呼救命﹗…我看到遠方有兩個光源﹑又像是出口﹐於是我半游半爬地﹐想要挨近那個『窗口』﹐一路上仿彿碰撞到許多『人』。
「二郎﹗二郎﹗你快點來『眼睛』這裡﹗」﹑「馬的﹑二郎﹗我們被你﹑還有『無鬼』那個老不死的僵屍騙了﹗」﹑「無鬼爺﹗我只是個偏得不能再偏的偏房﹐求求你大發慈悲﹑放我出來﹗」
我逐漸地接近了『光源』﹕可是這兩個『窗口』﹐卻像是安上了厚實的透明防彈玻璃一樣﹐根本沒辦法穿透出去﹗我從這像是『眼睛』的洞口望出去﹐只見我們裘家秘密祠堂裡面﹐幾十個親族全部倒在地上﹐各個翻白眼﹑吐舌頭﹐甚至於七孔流出黑血﹐死狀極其悽慘而毛骨悚然﹗…可怖的屍陣中﹐只見一個帥氣的年輕男子駐立﹐嘴角還帶著殘忍的微笑。待他轉過身子…『那個人』﹑『那個人』竟然是『我』﹗﹗
我仔細端詳了一下畫面的相對位置﹕才發現我自己﹐以及所有的裘家人﹐全部都被囚禁在無鬼爺的金身裡面﹗﹗
『二郎﹐你的肉身果然體質特異﹑骨骼精奇﹔若是有了這具肉身﹐直取大羅金仙的果位﹐亦非遙不可及呀﹖』﹐眼前的那個『二郎』﹐像是很陶醉的樣子﹐自在地舒展著四肢骨節﹐面對無鬼爺的金身﹐跟我說話。
「無鬼﹗你竟然敢騙我﹗…你兩百多年前不是答應我說﹐不會吸取後代子孫的生氣與陽壽來修煉嗎﹖﹗」﹐我氣憤地對著外面那個佔據著我的身體的『無鬼』怒吼﹗但就是沒辦法衝撞開﹐這扇困住自己靈魂的『玻璃』。
『二郎﹑我的肉身資質﹐可沒有你的優秀﹐若不如此兵行險著﹐我早不知道投胎到哪裡去了﹖…也多虧了你當時的『點撥』﹐所以我才知道﹐原來還有這種『屍解』的法門﹗』﹐無鬼露出了邪惡詭異的笑容說﹕『當時你也答應我﹐要助我『早列仙班』的﹑不是嗎﹖這個交換肉體的法術﹐乃是當年八仙之一的『李鐵枴』祖師爺﹐所施展的『奪舍還魂』﹗…我身為裘家老祖宗﹐徵用子孫的肉體來修行﹐也不為過吧﹖』
此時只見無鬼﹐用手指頭碰了碰地上某具死屍﹐口中喃喃自語﹐那個屍體竟然瞬間變成了黃金顏色的彫像…這赫然竟是神話傳說中﹐『點石成金』的法術﹗無鬼繼續說﹕『咈咈…我封閉元神﹑固守混沌﹐胎息住世﹑假成蔭屍﹐守株待兔兩百年﹐才等到你這具『仙緣俱足』的肉身投胎降世﹐果然值得﹗』
『一聽到有家產可分﹐就個個拍手叫好﹗若沒有你們這麼『團結一致』的貪念﹐我可還沒辦法﹑一次就吸乾你們的陽壽﹐再將你們的靈魂﹐全部關進我的金身裡面呢﹖…在你們這幫不肖子孫﹐一起灰飛煙滅之前﹐就告訴你們﹑我在這兩三百年中﹐悟出『屍解仙』的秘密吧﹖』﹔無鬼拿起地上一根某個裘家長者留下來的枴仗﹐作勢準備要一棍打散這具困住我們靈魂的金身的模樣﹗他緩緩地說﹕
『天仙偷的是日月精華﹐地仙偷的是山靈水秀﹐屍解仙的秘密…就是你們這幫不肖子孫土崩瓦解﹐而我逍遙成仙﹗』
話畢﹐他便狠狠地將自己的金身﹐還有困在裡面的我們﹐全部打成塵埃灰燼…
發表時間﹕ 2006/06/09﹐ 22﹕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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