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過了幾天的靜養﹐也許是十八世紀的步調影響了我吧（乾隆二年﹑是1736年）﹖我反而不似以往的任性脾氣﹐靜下心來思索這怪異事件的來龍去脈﹕如果不是我出現幻覺﹐那麼最有可能﹑把一切拼湊在一起的最大公約數﹐就是我不知道什麼緣故﹐突然回到了兩百多年前﹐老祖宗『無鬼道人』剛剛出家的時代了﹗
無鬼爺知道我跟他俗家姓氏一樣﹑同姓裘﹐年紀又相仿彿﹐而且我自小耳濡目染﹐對於仙家與修真理論﹐我也可以琅琅上口﹐所以相談投機﹔他歡喜得很﹐還直要拉著我﹐想要結拜為兄弟。
他這陣子一直很細心地照顧我﹐平常除了忙於耕作﹑採收草藥外﹐他多半是在附近的樹林子裡面練吐納打坐﹐或是在讀書…當然﹑看的都是修道成仙一類的丹經道書。…有時候想想﹐自己竟然跟兩百年前的老祖宗稱兄道弟﹐也是奇遇一樁。
我故意試探他﹐問了他一個問題﹕「『無鬼爺』…不﹑無鬼道長﹐您飽覽仙經﹐可知道『屍解仙』一道﹖」
「『屍解』乃修真術中﹐簡捷速成之路。此法門不似『天仙』﹑『地仙』﹐由明心見性之根本大法著手﹐以斷絕過去一切宿世累生所積罪業。若是修行者舊緣未斷﹑因果未償﹐故僅能由一己之肉身隨業消滅﹑以清業債。」﹐無鬼爺親自回答這個問題﹐感覺格外滑稽﹕「由於使用屍解者﹐多半自覺德性略有虧損﹐是故多利用『激進』方式進行『屍解』﹕或被人處以極刑﹑或自我了斷輕生﹑或怪病暴卒…未有定方。但是實際修煉過程﹐史籍中未見詳述。」
「若屍解亦不成功﹐那麼怎麼辦呢﹖」﹐我繼續套問無鬼爺的意見﹐也希望能從中破解他『未來』帶給我們裘家的魔咒﹐也算是無意中『點化』他吧﹖哈﹗
「那麼﹑理應算是此人修行功力不足﹐需再迷墮輪迴﹑投胎轉世﹐從頭來過吧﹖」﹔我看無鬼爺似乎也不是很懂﹐而且也不像是有所隱瞞地樣子…剛剛踏上修行之路幾年的他﹐也不了解『屍解仙』的法門嗎﹖我又繼續急切地問他﹐發生在我們裘家『未來』的大房子孫﹑被詛咒一事。
「賢弟說的太玄﹐恐怕是天馬行空之想吧﹖愚兄雖然未盡覽群經﹐倒也未曾聞此奇事﹗但不知賢弟此說﹐源自於何典籍﹖」﹐無鬼爺笑了笑。
「這是我親身…不﹑我親身聽於波斯來人﹑『拜火沃教』仙壇內的法門﹗」﹔畢竟我是二十一世紀的人﹐若是論話術機鋒﹑閑扯淡瞎掰﹐絕對能把眼前這個十八世紀的老祖宗﹐唬得一愣一愣的。於是我假託是『異國仙法』﹐把發生在裘家兩百年來的傳奇﹐不管是大房長子不能活過三十歲﹐還有偏房子孫不得冒犯﹐以及整個家族興旺超過三甲子的事跡﹐原原本本地說給無鬼爺聽。
無鬼爺沉思了一會兒﹐回憶著他那顆十八世紀的腦袋裡面﹐所有讀過的仙家修習典籍與玄學理論﹐後來給了我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﹕
「愚兄以為﹕第一﹑該行者當場不得屍解﹐而徒留型骸﹐此乃『蔭屍』也﹐分明大凶之兆﹗…只宜速速誦經超渡引焚﹑拜之不得﹗其二﹑如同善用風水寶地﹐可庇祐嫡系長房子弟成器﹐該『蔭屍』以反向之理﹐奪取嫡傳血脈子孫生發之氣﹑與福緣功德﹐挪為一己修行所用﹔至於偏房子孫諸事云云﹐應是搬運蔭屍過程誤觸屍首﹐乃致氣勢遭劫﹐因此禍延滿門﹗…此決非正宗仙法﹐而是異邦邪教妖術﹗所謂『虎毒不食子』﹐此等遺禍子孫之咒法﹐實是駭人聽聞﹗」
我聽到這答案﹑全然傻住了﹗…這跟我從小知道關於『無鬼真人』修行成『屍解仙』﹐然後福蔭子孫的說法﹐完全背道而馳﹗不過﹑我又舉出一個破綻問他說﹕「那麼﹑那個『邪教家族』﹐竟然可以享受榮華富貴﹐富可敵國長達兩百年﹐不隨改朝換代而沒落﹐這又怎麼解釋呢﹖」
「呵呵﹑愚兄正想點出箇中機關﹕明日復明日﹑明日何其多﹖…俗人不能發心刻苦﹐多以『明日何其多﹖』而懈怠推委﹔設某人已知陽壽之期﹐自然夙夜匪懈﹑不敢稍廢於片刻﹐即使壽命短促﹐又何慮功業不立﹖正如『陰符經』所云﹕『絕利一源﹑用師十倍﹐乃至三反晝夜﹑用師萬倍﹗』…長房子弟各個發憤圖強﹐偏房子孫別無私心輔佐﹐家族之興旺昌盛﹐不待筮卜而可期。…此非仙術妙法﹐而是治家有方也﹗」
「那﹑那麼﹐如果那個『蔭屍』已經禍及子孫兩百年…還﹑還有得救嗎﹖」﹔我忽然想到﹐離我三十歲的生日﹐只剩下不到半個月了﹗也不知道這個詛咒﹐是否會超越時空﹐生效於無鬼爺都還沒開竅的時代﹖
「且不論波斯與我大清﹐風土民情之異同…愚兄以為﹐蔭屍為禍﹑蓋屬無心﹐理非祖宗所願。若能請得得道之僧道法師﹐為之誦經超薦﹑隨之火化﹐日後族人長齋作懺持經﹐迴向功德於祖先﹐應可化解災厄。」﹔老實說﹐這個答案簡直老掉牙得可以﹐我們從小看港片『僵屍系列』長大的人﹐都知道這個辦法…問題是﹑眼前的無鬼爺呀﹖兩百年後的你肯嗎﹖
我忽然福至心靈﹐想到不妨現在就將他一軍﹐就像是『催眠術』一樣﹐在兩百年前的『現在』﹐就植入個『暗示』﹐讓他不能再危害到裘家人…至少﹑不能夠危害到我。
「無鬼兄﹐您可千萬別教別人這波斯邪教的妖法﹐更遑論自己使用了﹐免傷上天好生之德﹐明白嗎﹖」﹑「賢弟放心﹐愚兄以修行成為『天仙﹑地仙』之道為志嚮﹐屍解術則是備而不用﹐至於你所言之波斯蔭屍妖法﹐還是今日才由你這兒長的見識﹐連門路還搆不著﹐哪裡可能會去修習呢﹖」﹐無鬼爺忽然嘆了口氣說﹕
「可嘆余年歲已長﹑資質駑頓﹐自知功名無望﹐修仙之路亦迢迢…不似賢弟你天生聰穎﹐骨骼體質精奇脫俗﹐復知曉如此許多道門掌故﹐你仙緣俱足﹐成仙只是今世一轉即可。愚兄﹑可真得修煉個幾百年才行了﹐唉﹗」
「無鬼兄也不要灰心。承你美言﹐小弟若是真有成道仙緣﹐必定來接引你﹑幫你一把﹗」﹐看到無鬼爺起初修道的情況﹐居然是這麼地泄氣窩囊﹐反正這種空頭支票亂開﹐也沒辦法找我兌現﹐於是我語氣肯定地對他打氣說﹕
「…小弟一定盡我所有能力﹐助兄台早列仙班﹗」
發表時間﹕ 2006/06/09﹐ 16﹕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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