某個秋意甚濃的下午﹐我順道拜訪了紐約市皇后區的『Machpelah』公共墳場﹐去看一位名人﹑也是一位『造夢師』的墓園。我的師傅『Ω』曾經告訴過我﹐那位造夢師生前的代碼﹐叫作『Enigma』﹐也就是『謎一樣的人』的意思。
不過﹑他為一般人所知道的身份與名字﹐是偉大的魔術師﹑脫逃師『哈利‧胡迪尼』。今年的萬聖節﹐是他去世八十周年的日子。
…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話。
就跟很多粉絲不相信貓王『Elvis Presley』死掉一樣﹐更多的人﹑不相信胡迪尼竟然會在某次小型表演中﹐因為細菌感染﹐而死於盲腸炎併發腹膜炎﹐這種小不拉幾的毛病。
跟他同年代的人﹐當然皆已故去﹐然而在魔術師的圈子裡面﹐不管業餘或是職業的﹐不少人口耳相傳﹕胡迪尼跟死神作過交易﹐所以有九條命﹔他之所以要詐死﹐是由於一次又一次不可能的死亡脫逃表演中﹐胡迪尼將這九條命快用完了﹐因此不得不掩人耳目﹐並且避開死神的追捕…
胡迪尼曾經有預言﹐他會在某個萬聖節復活。雖然八十個年頭﹐就這麼過去了﹐但還是有很多魔術迷﹐會在這一天到他的墓園拜訪。也許是瞻仰﹐也許是想碰碰運氣﹐看能不能見到二十世紀初最偉大的魔術師﹑預言成真。…畢竟胡迪尼除了『魔術師』﹑『脫逃師』的身份之外﹐他同時也是超心靈﹑超自然學說的權威者﹔要不然﹑也就不會有『胡迪尼有九條命』這種傳聞了。
然而大家都不知道的是…胡迪尼是個『造夢師』。
我混裝打扮成一個中年男性的業餘魔術愛好者﹐加入這群來悼念胡迪尼的魔術師隊伍。這行人大部份是業餘的﹐也有十幾位﹑是職業魔術界的新奇之秀﹐像是過來跟我借火點煙的『D』…他中性視覺系的俊俏打扮﹐讓人雌雄莫辨﹐加上新奇的手法﹐豐富的肢體表演藝術﹐在近兩年的秀場﹐也闖出了名號﹔有媒體的朋友﹐管叫他作『小胡迪尼』。
作為造夢師﹐小小的魔術技巧﹐是難不倒我的﹕我將藏在袖子裡面的火柴﹐用巧妙的方式點燃﹐遮掩著不讓D到火柴柄﹐看起來好像我的手指會冒火一樣…這種手法﹐在古時東方的宗教儀式祭壇上很常見﹐稱之為『三昧真火』﹐是愚弄無知信徒的伎倆之一。
D微笑了一下﹐點了點頭說﹕「Nice Trick﹗」﹔他謝過了我﹐也沒揭穿我的小把戲﹐我於是徑自與他攀談了起來﹕
「D先生你好…我叫作『Q』﹐我是你的粉絲﹗很高興今天能夠同時見到『大胡迪尼』﹑與『小胡迪尼』﹗」
「Q先生這手技術﹑應該也練了蠻久的吧﹖」﹐D先生雖是魔術界的新星﹐但是作人謙和沒有架子﹐倒讚美起我現在所扮演的﹑這個業餘半調子。
我順勢跟他要了簽名﹐並且在說了一些場面話與人情世故後﹐切入正題了﹕「D先生﹐您也相信胡迪尼會復活嗎﹖或者﹑他根本還沒有死﹖」
「Q先生﹐如果胡迪尼還在世﹐現在也有一百三十多歲了…以我們人類的認知與接受能力﹐就算他真的找到了長生不老﹑躲避死神的方法﹐現在也得躲起來﹐免得被科學家抓來當白老鼠作研究吧﹖哈哈﹗」﹐D先生幽默地回答我的問題﹐吐了口煙霧後﹐又接著說﹕
「我想﹑不管胡迪尼大師﹐現在去世與否…不過﹑我倒認為﹐他當時的確是沒有死的。」
「哦﹖怎麼說﹖…D先生﹑願聞高見。」﹐這時候﹐我也好奇了起來﹐想知道D是如何作此判斷的。
「Q先生﹐您也鑽研魔術很久了﹐對吧﹖…魔術表演的第一要件是什麼﹖」﹐D先生這樣反問著我﹐我想都不想﹐便答出這個初學者都知道的答案﹕
「一言以蔽之﹐就是『Distraction』﹕聲東擊西﹑混水摸魚﹑製作分心…不管你叫它是什麼﹐反正就是為了不讓觀眾見到我們的左手在作什麼﹖因此我們的右手﹐要更誇張地揮舞著。」
「嗯﹑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。」﹐D繼續解釋說﹕「如果胡迪尼要躲避死神﹐那何必預言『他將在萬聖節復活』﹖這樣豈不是容易給對手逮個正著﹖所以我認為﹐如果胡迪尼還活著的話…至少以他剛去世的那幾年來說﹕萬聖節﹑連帶這個墓園﹐全部都是讓對手『分心』的伎倆。」
我大概了解﹐D想要表達的是什麼﹖不過為了更確定﹐我還是用眼神﹐鼓勵他繼續說下去﹕
「通常我們在台上表演的時候﹐已經知道觀眾們坐在哪裡﹐所以我們才能根據他們視線﹐與看不見的死角﹐設計出各種不同的幻術。但是『死神』﹑是個不知道坐在哪裡的『隱形觀眾』﹖…在沒有找到『它』的位置之前﹐即使高明如胡迪尼一樣的大師﹐也不敢隨便出手的。」﹐D先生熄了煙頭﹐緩緩地說﹕
「如果傳說中﹐胡迪尼曾經與死神打過交道是真的話﹐那麼就是說﹕『死亡的使者』﹐是個可以接觸﹑溝通的實體﹐而胡迪尼需要這樣遮遮掩掩﹐一定是因為死神善於躲藏﹐或是不以固定的形象出現﹗」…說到這裡﹐D先生不知是有心或是無意﹐瞧著我的眼神﹐忽然鋒利了起來。
我則是依舊氣定神閒地說﹕「所以說…胡迪尼詐死﹐留下萬聖節復活的傳說﹐就是為了觀察來悼念的人群之中﹐誰是『死亡的使者』嗎﹖」
「Bingo﹗」﹐D先生微笑地回答我﹕「答對了﹗」
「D先生﹐如果照您的推論﹕假設胡迪尼還活著的話﹐他總不可能一直住在這墓園中吧﹖…但是為了知道誰是死神﹐他也必須在萬聖節這天﹐混到紀念胡迪尼的人群中囉﹖」﹐我接著他的話﹐自顧自地回答著。
「是呀﹖」﹐D先生此時﹐毫不掩飾他精明銳利的目光﹐瞪著我說﹕「Mr. Q﹐我看你也不像是個普通人的樣子…你是『胡迪尼』﹑還是『死神』呢﹖」
我自己當然知道自己不是﹐於是我搖了搖頭﹐反過來笑著質問D說﹕「那麼﹑D先生﹐您是『死神』﹑還是『胡迪尼』呢﹖」
「我也不是﹔」﹐D毫不鬆懈﹐繼續瞪著我說﹕「你覺得﹑我會輕易相信你嗎﹖」
是呀﹑我也不相信你…『Mr. D』。
發 表 時 間 ﹕ 2006/10/06﹐ 01﹕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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