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顧不得天花板上吊著的四具攝影監視器﹐以及螢幕彼端的莫桑先生﹐是不是像在看動物實驗般地觀察著我﹖我當下盤腿冥想﹐屏氣斂息﹑將意識放空到第七意識界﹐用半瞇著的眼角餘光﹐看著這房間內的光景﹕
這房間竟然變成碩大無朋﹐完全沒有邊際的白色空間﹗我見不到頂﹑也看不到邊。…顯然﹑我的視覺『反應』給我的﹐是我第七意識界的『空靈景象』。雖然這具莫桑先生的『造夢玩具』﹐沒有辦法影響我的意識自主權﹐但是我也變得無法掌握自己的五官真實性。
人類自以為萬能﹐但是除去了眼﹑耳﹑鼻﹑舌﹑觸以外﹐我們的靈魂﹐是關在一個閉鎖的世界﹐完全要仰仗五官﹐作為溝通的窗口。…莫桑先生﹐『閉鎖意識界』這個名詞﹐發明的倒是蠻不錯呢﹖
我情急智生﹐想出了個破解五官被控制的方法了…
我摸摸身上﹐有各種隨身應變的小道具。其中一樣﹐就是一把施用『賀家十三鬼針』的金針。…莫桑的造夢玩具﹐不能夠影響的﹑就是我的『閉鎖意識界』﹐也就是我的『靈魂』﹗我只要將自己的靈魂迫出體外﹐就可以直接觀察到真實的『物理現象界』﹐搞清楚了實際狀況﹐至少比較有策略可以對付。
使用十三鬼針的『請神歸天』﹐我的靈魂便會出竅﹐立時處於肉身死亡的狀態﹗…此時週圍若有孤魂野鬼﹐隨時都可以進入我的肉身﹑取而代之﹗
但如果我甫一進入這間實驗室﹐見到的景象沒有錯誤的話﹕這完全隔音間的設計﹐是為了隔絕一切物理能量波﹐聲音跟腦波﹑是物理能量波﹐所有的靈魂也是。…那麼﹐這個房間裡面﹐是不會有其他的靈界能量存在﹐我的肉體﹑是不會被別人借殼還魂的。
問題就在於﹐失去了靈魂的我的肉體﹐又如何操作十三鬼針裡面的『引鬼入門』﹐將我自己的靈魂﹐再召喚進這個軀殼內呢﹖…我計算了一下﹐若自己因『肉身死亡』而仆倒﹐可能落下的角度﹐再預先放置豎立的金針﹐讓自己跌倒的身體﹐自然地被金針刺入穴位﹐就可以完成了。
說來簡單﹐但即使身經百戰如我﹐還是緊張了一回兒。…我週圍的環境﹐在我想著這些事情與計劃的時候﹐也幻化成當初與賀大夫相遇的種種場景﹐但我明白那些是幻覺﹐並沒有理會它們。
周詳的計劃﹐合理的判斷狀況﹐再加上一點點的運氣﹐一直是我『造夢師』生涯成功的秘訣。…在我靈魂出竅﹐又回到肉身的短短兩秒鐘內﹐我看到了所有的東西﹕
我進入的根本不是家小工廠﹗…從莫桑先生領著我來此之前﹐我的感官認知﹐就一直被控制住了﹗這是一間看來像是小型核武基地﹐裡面有各式核子反應爐﹐衛星導航儀﹐高科技的電腦機組﹐以及微周波發射器﹐兩公尺高的厚玻璃磚牆﹐正圍繞著我的四週﹗
莫桑先生﹑與幾位穿著實驗室白袍的研究人員﹐頭上戴著類似安全帽的裝置﹐顯然是保護他們自己的腦子﹐不受『造夢玩具』影響用的。他們僅在我身旁七﹑八尺開外﹐對我作近距離的觀察﹗…這麼先進精密的『造夢玩具』﹐所需要的能量自然很驚人﹐怎麼可能只是個『平底鍋﹑長統靴』的尺寸﹖
他們顯然對於我詭異的動作﹑大吃一驚。…咈咈﹑更驚人的還在後面呢﹖在這僅兩秒鐘的觀察﹐儘管我又恢復到幻境中﹐但我已算準了我與他們的距離與方位﹐於是我一個箭步﹑躍過玻璃牆﹐摘下了一個實驗人員的帽子﹐立刻戴在自己的頭上﹗
所以﹑我終於回到了『物理現象界』。…而那位沒了『帽子』的傢伙﹐動作舉止﹑看來好像在游泳的模樣﹐也許他正在幻想﹐自己在大溪地渡假吧﹖我沒有心思理會他﹐好整以暇﹑準備對付畢生唯一愚弄到我的第一勁敵﹕莫桑先生。
「呵呵﹑Q小姐﹐看來妳並不是普通人呀﹖」﹐莫桑先生故作鎮靜自若﹐但是雙手不自覺地搓著﹐這表示他正處於焦慮﹔他試著買通我﹐接著說﹕
「妳是我敵對公司﹐派來竊取商業機密的間諜嗎﹖還是…」﹐他自己打了個哈哈說﹕「妳是個人才…不管妳是如何破解我玩具的破綻﹖我都希望妳可以加入我的公司﹐並且提供意見﹐讓我的『玩具』更完美無瑕﹑更天衣無縫…」
「我懂了﹑莫桑先生。你要賣的『玩具』﹐並不是這些笨重的廠房與設備﹐而是這頂『安全帽』。」﹐我看了看週圍的衛星微波發射器…那些是播放衛星電視的儀器﹐淡淡地對他說﹕
「你未免太貪心了。你想要利用無遠弗界的衛星微週波發射﹐讓全世界的人﹐完全分不清楚『物理現象界』﹐與『閉鎖意識界』的差別﹗…你莫非想要征服﹐還是奴役全世界嗎﹖」
「No﹑No﹗…Q小姐﹐妳也試過我的玩具了﹐妳知道﹑它並不會侵入人的意識﹐還是會保留人們的自主權的﹗我的目的﹐是要創造出和平的世界﹐大家可以自由地穿梭於現實世界﹐與自己的夢想世界﹐卻不必干擾別人…妳看﹑只要戴上這個遮住週波頻率的帽子﹐不就可以回到物理現象界﹐繼續生活了嗎﹖」
「是嘛﹖…莫桑先生﹐我可以告訴你﹐我的真實身份﹕我是個『造夢師』﹐是專門為人實現夢想願望的。」﹐我笑著搭著他緊張的肩膀﹐緩緩地說﹕
「不管任何荒誕不經的夢﹐我都可以為你實現。更何況﹐要實現你的願望﹐實在是太容易了。…莫桑先生﹐你實在不必大費周章﹐悶著拿我當實驗品。」
於是我摘下了他頭上的週波保護儀﹐一把將他扔進﹑剛剛將我困住的玻璃牆內﹗…我冷冷地對他說﹕
「莫桑先生﹐你現在是否已經看見了﹐家家戶戶﹑男女老幼﹐整個地球的人們﹐都籠罩在你的『終極玩具』微週波下﹐過著『幸福快樂﹑與世無爭』的日子呢﹖」
「是呀﹖謝謝妳﹑Q小姐…」﹐莫桑先生在玻璃牆內﹐一臉痴呆﹑如精神病患一般﹐傻笑地對著無人的角落說﹕「Q小姐﹐我第一眼見到妳﹐就愛上妳了﹔妳願意跟我在一起嗎﹖」
然後﹑我就遠遠看著莫桑先生一臉幸福狀﹐仆伏在地上﹐嘴角滴著口水﹐自己跟自己作出猥褻不堪的動作﹐仿彿真的抱著某個人親吻似的。…我轉過頭﹐跟其他的實驗人員說﹕
「我不計較你們曾經協助莫桑來愚弄我﹐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﹕你們想要過著莫桑的完美夢想世界﹐還是決定乖乖地﹑過著大家苦悶無聊的現實生活﹖」
見到莫桑先生﹐這一代玩具設計鬼才﹐倒在玻璃牆的一角﹑自慰的鄙瑣模樣﹐大家全都搖搖頭。
「那好。…就僅僅維持莫桑先生沉迷於『玩具』﹐所需要的能量﹐把其他的週波發射儀﹐全部都給拆了吧﹖」
好像從來沒有人想過這個問題﹕
當你自以為掌控主動權﹐正在制約別人的時候﹐那個『制約的過程』﹐同時也正在制約你。…也就是說﹕當你在玩『玩具』的時候﹐『玩具』其實也在玩你。
包括一代玩具設計鬼才﹑莫桑先生…自始至終﹑都沒有想到過這個簡單的道理。
發 表 時 間 ﹕ 2007/03/19﹐ 13﹕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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