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面『Miracle in Christmas』一文中﹐提到那位好心腸﹑常常安排義診的柳醫師﹐有個性格完全相反的同事﹕何醫師與他在同一家教學醫院裡面﹐擔任小兒科主任。他並不是由柳醫師介紹來本店的﹐而是藥廠作推銷的Propa招待他來的。
病人們對他的評價頗兩極化﹕一來﹑他的確有兩下子﹐孩子們不管是各種疑難雜症﹐他都能手到病除﹔其二呢﹑那就很抱歉了﹐他對這些『小病人』們﹐永遠是板著張臉﹑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。他的看病速度非常快﹐聽說平均每個人頂多分到兩分鐘半。偶爾有比較關心孩子病況的家長﹐難免要多談幾句﹐立刻便會遭到他的斥責﹐甚至曾經有人因此被他趕出辦公室的經驗。…但是他是該醫院的紅人﹑人脈又廣﹐所以別人也耐何不了他。
所以雖說何醫生經驗十足﹑藝高人膽大﹐不過家屬們的評語中﹐並不把他歸類在有醫德的那一類。
今晚何醫生不知為何﹑與我聊到這個問題了﹐他說﹕「沈兄﹐你有沒有聽過醫學名詞裡面﹐有個叫作『疼痛係數』的﹖」﹔我搖搖頭﹑也一邊推了杯龍舌蘭給他。
「所謂的『疼痛係數』﹐就是我們以精準的儀器﹐測量不同的物理刺激﹑所造成的神經脈衝﹐會對人體產生何種不同程度的『疼痛感』﹖」何醫生推了推眼鏡﹑繼續說﹕「從零排到十分﹐像大家知道的﹑臨盆分娩的疼痛是最高的十級痛﹐人被火活活燒死是九點二級﹐牙痛是七點五﹐顏面三叉神經抽痛是八點七級…」﹔何醫師自顧自地說著﹐不過我還是沒明白﹑他為什麼要說這些﹖
「我知道對家屬來說﹐孩子是他們的心肝寶貝﹐小孩有一點點的病痛﹐自然會很心疼﹔」何醫生喝了一口酒﹐接著說﹕「可是扁桃腺發炎明明就只有三級﹐手腳被撞黑青只有二點八級﹐不小心被刀子割傷﹐傷到真皮層是三級﹑就算是砍得深到骨頭﹑也頂多是三點五級﹐並沒有比針筒瞬間刺入肌肉的三點二級﹐痛到哪裡去呀﹖」
「我覺得身為醫生﹐作最快最正確的判斷與處理﹐比跟著家屬一起唉聲嘆氣﹐來的有效率多了﹔畢竟那些愁眉苦臉的家長﹐不知道他們孩子的疼痛﹐其實沒有他們『想像中』嚴重的。」這是他的結論。
我們店裡的小妹小若﹐聽了他的話後﹐便生氣地想要上前去跟何醫生理論。…前面不是說有家屬被趕出辦公室嗎﹖正好就是小若跟她的母親﹕那次是小若上小學的妹妹﹐掛何醫生的門診時﹐意外地在辦公室內跌倒了﹔可是何醫生只是隨便叫個護士來抹抹藥﹐連正眼都沒好好瞧上一眼﹐所以母女兩人氣憤地要跟何醫生理論﹐才發生了前面所說的事件。
我拉住了小若﹑使了個眼色要她別衝動﹔因為何醫生不知道小若在這裡上班﹐而且他也沒見到她﹐何醫生之前的發言﹐應該不是針對她才說的。
這時候何醫生的手機響了﹐電話那頭是何太太既激動﹑又焦慮的聲音﹐連坐在旁邊的我們都聽到了﹕「老公﹗快點回家來啦﹗…兒子被綁架了﹗」﹔何太太在電話的那頭﹐似乎開始放聲大哭了起來。
何醫生先是緊張了起來﹐隨後鎮靜地說﹕「會不會是詐騙電話﹖妳有沒有打電話去補習班那邊﹖」
「不…不是電話﹑…我們家信箱裡面有個包裹﹐裡面有張紙條說…兒子被綁架了﹔…還有他的手帕跟手錶﹑另外還有一根手指頭…」﹐電話那邊的何太太﹐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﹔而手機這頭的何醫生﹐也頓時臉色蒼白了起來﹑不知所措的樣子。
小若這時候掙開了我的手﹑走向前去﹐對著沮喪而全身發抖的何醫生﹑冷冷地訕笑說﹕「何大主任﹐你緊張什麼﹖被切斷手指頭﹐也不過是『三點五級的疼痛』﹐沒有比打針痛到哪裡去噢﹖」
後記﹕
最近在網路新聞﹑文章﹑留言﹐或是身邊的人們口中﹐對於有關於東南亞海嘯受災人民的勸募活動﹐聽到了些冷言冷語﹑還有對於捐錢給外國人的不表認同。
我個人覺得﹐愛心捐款是私人的事情﹐如果手頭不方便而愛莫能助﹐或是一時忙碌而忘記了都無妨﹐有一念惻隱﹑也就夠了。…可恨的是袖手旁觀﹑卻又落井下石說閒話的人。
你們最好祈禱老天保祐﹐你們家明天不會全家出意外慘死﹔也最好順便求神保祐﹐你家鄰居不是跟你們一樣冷血﹐懶得幫你全家收屍。
這就是我寫本文的動機﹕『各人作業各人擔﹐作人不要太雞巴。』
發表時間﹕ 2005-01-07 14:59: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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