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忽然想到了一個疑點﹐於是我問他說﹕
「幾百年來﹐你都沒有遇到任何會法術的人嗎﹖…我想幾百年前﹐懂得這些法術的人﹐應該比較多吧﹖莫非是青龍神太厲害﹐所以他們應付不了嗎﹖」
『你果然是聰明人﹐老夫沒有看錯人…我因為被青龍神禁制﹐元神平時都是被封閉在幽暗的肉體深層﹔只有中元盂蘭盆會上﹐為了施展『裂海成陸』的法術﹐他對我的控制才會鬆一些﹐因此一年中﹐只有今晚的這一個時辰裡面﹐我可以在有限的距離之內﹐跟有緣之人溝通。』
「那麼﹑我要如何救你出來呢﹖」…我看了看身邊的村民﹐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朝岸上走去﹐看來一個時辰的『裂海成陸』﹐已經快要結束了﹔現在再不問個清楚﹐恐怕又得拖一年了。
『只要使用一般驅逐鬼魅﹐或是超渡的儀式﹐就可以將『他』給弄走…雖然我被糾纏了幾百年﹐其實他只是個普通的…』…那個聲音說到這裡﹐隨著浪花倒灌回來的海潮聲﹐一起消失了。
儘管我對於整個事件﹐仍然有些疑慮﹐但是坐在一旁空想也沒有用﹐所以我決定直搗黃龍﹕趁著那個『五龍真人』（或者說是青龍神吧﹖）﹐方纔施展法術﹑元氣尚未恢復之際來處理﹐勝算會比較高…畢竟這次我要對付的對手不是人類﹐而是個能夠『裂海成陸』的神明﹗
鎮上的民眾﹐仍然三三兩兩地﹐前往神社參拜﹐所以摸進去不成問題﹔我假裝是個狂歡過後﹐喝醉了的歐吉桑﹐套問一位自願護法五龍真人的村民。他告訴我說﹐那個小女生﹑是五龍真人的乾女兒『紀子』﹐現在正侍奉五龍真人就寢睡覺﹐任何人都不得打擾。
此時不行動﹑更待何時﹖於是我打昏了那個村民﹐偷偷地潛進內堂的起居室…我窺見到﹑方纔那個如天神降世的五龍真人﹐容貌也仿彿驟然衰老了幾十歲﹔看來施展這個法術﹐的確消耗了他不少的力氣。也許現在的這個容貌﹐才是『五龍真人』真正的相貌…剛剛英俊挺拔的身軀﹐則是『青龍神』化為人型的正身﹑也說不定。
我由懷裡抽出了針灸用的金針﹐正想要進入內室﹐施展『請神歸天』的『賀家十三鬼針』技巧﹐為那位與我對話的老者﹑驅逐『青龍神』的時候﹐身後傳來了一陣嬌瞋﹐大聲喊叫說﹕「你是什麼人﹖﹗竟敢來騷擾我父親﹗」
我轉過頭﹐映入眼簾的﹑那個漂亮的小女生紀子﹕她還沒有褪去神官的禮服﹐修長的身材﹑立體的五官﹐很適合這身傳統的裝扮。現在當然不是欣賞美女的時候﹐於是我淡淡地說﹕「紀子﹐我叫作Q﹑是個造夢師…我現在要告訴妳這個事實﹐也許妳不能夠接受﹕不過收養妳的這個老人﹐被『青龍大神』附身了…不﹑應該說﹐收養妳的人﹐可能就是『青龍大神』本人﹗」
紀子果然露出詫異的神情…但是她的回答﹐並不是我所預期的。她吃驚地說﹕「這是我們『五龍』家族幾百年來的秘密﹐你一個陌生人﹐怎麼會知道﹖﹗」﹐話畢﹐她緩緩地按著腰際那柄異常狹長﹑而形式奇古的配劍說﹕「五龍家世世代代守護的秘密﹐是絕對不允許外人知道的﹗」
身為造夢師﹐我學會了『人不可貌相』的道理﹕但是紀子的劍法﹐的確出乎我想像中的厲害。鹿兒島一帶﹐古時稱為『薩摩蕃』﹐當地流傳了一套『示現流』的劍術﹐以疾速狠辣聞名﹐在幕府後﹑明治維新初期﹐就有一幫亂黨『新撰組』﹐讓當時的中央政府吃足了苦頭…沒想到紀子年紀輕輕﹐便深諳『示現流』劍法﹐連續十幾劍﹐招招都是要害﹗﹗
我躲過紀子凌厲的攻擊後﹐閃到已經昏沉入睡的五龍真人後面﹐紀子似乎也投鼠忌器﹐深怕傷害到父親﹐所以停手了下來﹔我緩緩地對她說﹕「紀子﹐妳聽我說…我知道你們的事情﹐是方纔法會時候﹐五龍真人親自對我腦波傳音﹑告訴我的…」
我一邊使用緩兵之計﹐將法會上發生的經過告訴紀子﹐一邊將幾枚金針﹐偷偷地丟在地上…『賀家十三鬼針』的技巧﹐並不是很困難﹐我自信即使用腳趾夾著金針﹐也可以偷偷地為這位老者施術﹐解救他的靈魂﹐一圓他早日解脫投胎的夢想願望。…正當我說完經過時﹐正好也將最後一根金針刺入。
「Q﹐你被騙了﹗﹗…跟你『魔音傳腦』的﹐才是『青蟒神』﹑也就是『青龍大神』﹗一年之中只有盂蘭節當晚﹐我父親的靈力鎖不住他﹐必須要釋放掉一點﹐所以才表演『裂海成陸』的把戲的﹗」﹐紀子大聲地吼叫說﹕
「『青蟒神』是十三世紀的時候﹐被蒙古大汗忽必烈請來﹐征討日本的蛇魔神﹗後來雖有『神風』吹毀蒙古大軍的船隊﹐但是『青蟒神』已經登陸…是我們五龍家的法術﹐以犧牲自己的肉體﹑作為結界﹐二十一代以來﹐世世代代困住青蟒神﹐不讓牠出來為害世人﹗」
聽到這裡﹐我不禁愣住了﹕原來我被一條千年蛇精給騙了。但是萬事皆休﹐我已經刺入了最後一根金針…一分鐘後﹐青蟒神就會現身了﹗
「快﹗快拿這柄劍殺了我﹗」﹐紀子竟然態度轉變﹐將那把形式古雅的長劍交給我﹐然後神情嚴肅地說﹕「養女之說﹑只是掩人耳目﹕我是五龍家嫡傳第二十二代神官﹐只有五龍家的血統肉身﹐可以施展法術﹐將青蟒神封鎖住﹗…既然青蟒神選中了你﹐你一定會驅使鬼神的法術﹑對吧﹖」
我黯然地點了點頭﹐在青龍神元神出竅﹑真正的五龍真人死去的那一剎那間﹐我依照紀子的願望﹐殺了她﹑同時也施展了『十三鬼針』的『迎鬼入門』﹐將『青龍大神』﹐再次封鎖於五龍家族的『軀殼』內。
紀子再次甦醒的時候﹐她的容貌已經變了﹕她變成那個我在中元夜裡﹐見到宛若神人的『五龍真人』﹑男身的模樣。我溫柔地扶起了『她』﹐愧疚地不知道要說些什麼。
『她』坐了起來﹐微笑地摸摸我的手﹐似乎感應到我的歉意﹐緩緩地對我說﹕「繼承這個職務﹐化身為『五龍真人』﹐本來就是五龍家族門人的宿命﹔Q﹐你不需要感到抱歉…只是時候來得早了些﹐我高中都沒讀完﹐戀愛也沒有談過﹐而且連外面的世界﹐都還沒有見識過呢﹖」
「五龍家族﹐還有別的血親嗎﹖…以後﹑以後該怎麼辦呢﹖」﹐我忽然想到紀子這麼年輕﹐應該沒有後代…那麼百年之後﹐誰來阻止『青蟒神』的破壞呢﹖
「看來是沒有辦法了…不過我們五龍家﹐已經默默為這個國家努力七百多年了﹐以後的事情﹑以後再說吧﹖」﹐這個『男身』的紀子﹐忽然嫣然一笑﹐仿彿還是個嬌羞的高中女生﹐『她』害羞地對我說﹕
「每逢盂蘭盆會﹐施展法術之後﹐當晚我會恢復成原來的模樣﹐只有一個晚上而已…你﹑你願意每年都來看看我嗎﹖」﹐紀子羞紅了臉﹐摸著我的臉龐說﹕「我知道你是易容喬裝的﹐我希望﹑可以見到你原本的模樣。」
我沉默了一下﹐點了點頭。然後撕去我的面具﹐給她深情的一吻…當然﹑下面的這張臉﹐也是假的。
紀子﹐不好意思…妳一年中﹐還可以有一晚﹐能夠恢復真實的面貌﹔但是身為『造夢師』的我﹐卻沒有這個權利。但是我保證﹐妳永遠不會知道我騙了妳﹐妳的夢境﹑永遠不會破滅。
還有﹑我不會幫妳制服青龍神…因為那是過去那些五龍族人們的願望﹐不是妳的。
發 表 時 間 ﹕ 2006/09/23﹐ 00﹕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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