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如果你覺得別人對你好,週圍事物得來是理所當然,那麼你永遠不會懂得什麼是感激(Thanksgiving)。」
很久很久以前,有個青梅竹馬、小我三歲的女孩,告訴我上述那句話。…為了行文方便,又姑隱其名,就叫她小婷好了。
小婷是我小學同學的妹妹(後來我反而跟那位同學不熟),介紹我聽這首George Winston的「感恩節」,這也是我人生中,買的第一張CD專輯。…如今想來,她也是我身邊所熟識,第一個基督徒。
她是個從小學畫的氣質美少女,樣貌有點像後來出道的陳德容,身高有170左右、瘦瘦高高的,常常扎條粗辮子。而我從青少年時一直到現在,就是個沒文化的莽夫德性。在我印象中,小婷是內外皆美、高不可攀的佳人。…我至今也不知道,我有沒有喜歡過她?
一直到現在,我一直都有權利與義務的平衡概念;在男女的事情上,我對自己的外貌、背景家世自卑(她們家有人當官),既然我不足半斤,我就不會奢求有八兩可以拿。
在1980年代中期的故鄉尚屬保守,有一半的時間還是有Martial Las的戒嚴時代。法國印象派的代表人物,羅丹(Auguste Rodin)的雕刻與竇加(Edgar Degas)的繪畫、多有裸露,也多列為禁書。
她一個女初中學生,去買這些畫冊自是不便,所以有時小婷會邀我,陪她去台大附近小巷內買畫譜,大概就是後來女同志常棲息的「女巫店」,或是專賣大陸簡體字、彼岸文人與共產主義禁書的「唐山書局」那一帶。
雖然次數不算很多,雖然想法很幼稚,但當時的我總覺得,好像可以去逛畫廊、禁書書局,是個很高尚又很酷的事情。套句左派共產主義的說法,我這只是小資產階級、布爾喬亞的虛偽溫情浪漫而已。
人類有個毛病,就是「莫將輕易得,便作等閒看」。我現在住在紐約,搭個地鐵去大都會博物館,隨隨便便就能看到羅丹與竇加的真品,但我好像快10年,都從未去看過了。
我大概忘了小婷跟我說的,我開始覺得事情得來輕易,所以忘了要感激。
小婷曾經跟她當時在美中拿故鄉的公費留學的未婚夫,後來也是他夫婿,在90年代末到紐約觀光過,我記得那年也是仲秋時節,就像現在。
那個時候,也曾遇到科林頓總統與國會的政爭,所以公家機關也關門過兩週,想去郵局買郵票寄明信片,發現郵局關了。
印象中他們來紐約的那三、四天,小倆口好像常吵架。我畢竟是從小就認識小婷的,所以常能下意識地知道她喜歡吃的口味,喜歡聽的音樂與藝術型態;我若當時能有現在的老成與社會經驗,就會假裝不懂,而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爭執了。
你比某個女孩的未婚夫,更了解她的喜好,也有心祝福他們在一起的話,是應該要住嘴的。
後來他們結了婚,而我正好在坐移民監,所以不便離開國境,當時覺得是個撼事,如今想來、或許沒回去參加典禮是個好事,免得之前的誤會,干擾了人家的婚姻生活。
不過我又隔數年後結婚時,倒是有邀請他們的。小婷當時已身懷六甲,不過我忙著自己的事,也沒有就近問候。…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小婷本人。
最後一次再聽到小婷的消息,大約是我離婚後不久。從網路支字片語的故友文字中,知道小婷在三十出頭,便不幸得了癌症,而且走得很快。
當時我覺得心裡有點空空的,說悲痛莫名也不至於,但只說遺憾又太輕淺。…我忽然想到,我好像從來沒牽過她的手,或是幫她把過脈。
很多過去的事,我已因年老而模糊難憶,我記得的只是這首曲子,她曾告訴我要感恩的話,以及以上浮光掠影的往事。
「如果你覺得別人對你好,週圍事物得來是理所當然,那麼你永遠不會懂得什麼是感激。」
我會永遠記住這些話的,或許小婷曾暗自為我禱告過,讓我信了主耶穌,也說不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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