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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弟在國外也住了些時日,雖然生活載浮載沉,混得馬馬虎虎,不能算非常深入融入於異邦人們的生活,不過、以下是我對於東西文化差異的看法:

如果說西方文化,沒有東方文化孝道的觀念;反過來說,東方文化也沒有古希臘文化相傳以降的弒父情結

所謂的「弒父」,不是真的去把自己的老爸老媽、師傅長輩,或是師兄師姐給真的宰了;而是「被創造者,去挑戰創造者,乃至於最後終於取得和平的平衡」的心路歷程…有孝道壓在上頭,當然很難發展出弒父情節與相關的哲學。

 

這一類的哲學概念,化成許多我們曾經讀過的小故事:遠古如希臘神話故事的伊底帕斯情節(戀母情結的典故),女版的也有Elektra's Complex(女兒慕父情節,因而殺了老母),童話版的小木偶(Pinocchio,有了靈魂的木偶,想真正變成人類,但不聽創造者的建議),現代電影裡面的AI、人工智慧魔鬼終結者,以及I、Robot…等等。

如果用比較平和的描述(弒父這個名詞畢竟在東方社會,是大逆不道的),就是被創造者在一定的成長後,自己長出自己靈魂與人格的雛型,但那個成長的走向,未必為創造者所喜;在幾經折衝之後,雙方甚至會懷疑,對方是否有私心,想謀奪(創造者)/寡佔(被創造者)在雙方相處的封閉領域內所有的資源(不管是有形的物質資源,或是無形的名聲權威)?

在古希臘的時代,西方人還沒有開竅,所以結果就是徹底地取而代之,也就是實質地弒父。古中國歷史上,兄弟父子相殘奪權,也不是罕見的事情,所以東西文化加加減減、都差不多。

比較起來,強調孝道、慈愛的東方社會,兄友弟恭、父慈子孝,大家心態上懂得互相互相,各讓一步,利益平均分配。小一輩的留給老傢伙養老本跟面子,老一輩的略退後方也讓小鬼當家管事,不同世代的個體,分別貢獻出體力+熱情,經驗+智慧,理論上、孝慈的人倫關係,應該比弒父完美多了,不是嗎?

關鍵就在於私心與信任。…一旦有一方產生不信任,也作出了自保的行為,彼方感受到了,競爭狀態就會出現。

很不幸地,以大家的生活經驗,我相信大家接觸到以上所發生的,理想的孝慈關係,悲劇的弒父情結,發生機率大概是一半一半。不管是現在或未來的家庭關係,或是學校與職場中,這是命定、必定會發生的衝突;任何忽略、避免這個事實的人,都是駝鳥心態

 

說個可能有些不相關的事情:我曾經讀到一些武林前輩寫給弟子的書信,他們落款給徒弟彼此的頭銜,師傅往往自稱愚兄,而稱呼弟子為賢弟

我不知道您們有什麼感想,但我個人頗為大大的感動,尤其我知道那些書信完成的背景時代,那些師傅們無論在實質的武術修為,或是現實的人脈名聲,根本不必讓利給弟子們,可以隨興地吆喝使喚他們的學生們。

所以我立志:我要當這種師兄、這種師傅、這種長者、這種父親。…於是終於有那麼一天,我居然也被人家叫做Master(師傅)的時候,我也這麼告訴我的學員們:

 

「我從來都不覺得,我的武藝在你們之上,或是資質比你們優秀;我只是比你們先學到了些訣竅,也提前練習了好些日子。只要你們吸收學習,也肯花時間苦練,武藝是一門藝術,在不久的將來,你們觸類旁通,在質的上面產生進化,可以蹦出一個更好的鍛煉模式,你們隨時可以超越我,甚至是我之前的大師們。」

「如果你們覺得我說的有道理,那麼你們將來教別人功夫的時候,也要把我今天告訴你的概念,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們。你們要用實力,證明你是可敬的師傅,而不是因為你呆在武術界裡面拳齡比較久、倚老賣老。…就好像我習武幾十年,我依舊每天練習,依舊思索有沒有更有效率的鍛煉模式,不會讓你們那麼快追上。」

 

霸在上位又無作為進展、是劣父,自以為是又想啃老享受、是孽子。…只想將前人們所建立的資源佔為己有,而不思進步,不管是老是小,倚老賣老、倚小賣小,都是不成熟的任性。

你如果覺得有人追上來了,要嘛快點加緊苦練爬高一點,要嘛退位讓賢;你若不服氣老傢伙,那麼就去挑戰揍他一頓,不然就閉嘴苦練。

不管你是長輩是小輩,不以自己的實力上進,而是靠標榜、拉攏、毀謗、造謠、排擠而維權/奪權…你或許會嬴在一時,但你不是一個人格正直、光明磊落的男子漢,你只能靠詭計得逞於一時,無法靠人格特質令人尊敬於永久。

這也是我猜測、揣摩,在我之前的所有的老師、前輩、大師們心裡的想法,我自己由衷地這麼想,我也由衷地覺得他們也是誠於藝,而人格正直的男子漢。

我不知道我的師傅們、師兄弟們、徒弟們,或是之前的大師高手們,如何得到他們心靈中的寧靜?但在這個資源有限(不管是實質的武術知識,或是虛幻的頭銜名稱),大家多少都會競爭的世代,我在孝慈觀念,與弒父情節之間,取得平衡的心態,是來自一個師傅的一句話:

「習武千般戒,最戒嫉妒心。」…你如果懶得前進,又怕別人比你努力高明,那麼你就完蛋了。

你知道為何古人將「天地君親師」,併列為值得尊敬的嗎?因為你無法選擇天地君親,唯有師徒關係,不是命定而無法替換的人倫關係,是彼此選擇而得的;如果彼此出了狀況衝突,不管你是師是徒,你完全沒有藉口推卸責任。


本文獻給我所有的師傅,我所有的弟子,以及鞭策我自己赤誠上進之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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