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尤是個計程車運匠﹑年紀已過半百﹐他也是這兩三年才開始作這行的。通常運匠大哥不是本店客人的主流﹐老尤之所以知道『Bizarre Lounge』﹐是因為他也曾經是一家有名的中小型零嘴食品公司的老總﹐那時候也常常帶他的客戶來本店應酬消費﹔後來因為經濟不景氣﹐他被董事會的人以『不適任』﹑『跟不上高科技潮流』等等籍口給炒了魷魚﹐因此才開始當起小黃一族…我記得他那時候﹐還憂鬱地想自殺呢﹖
「唉﹑我都五十好幾了﹐還要叫我去學電腦﹑還有什麼『EMBA』課程嗎﹖」老尤偶爾來本店時﹐還是會牙癢癢地抱怨幾句說﹕「那種東西本來就是年輕人去學就夠了﹐作為管理階層﹐我要管的是人﹑又不是電腦﹖…至於去學校讀書﹖拜託﹗我在外面應酬跟人家講價錢﹑攀關係的Social技巧﹐學校裡面會教嗎﹖要不是我在外面衝鋒陷陣﹐公司哪裡來的訂單﹖…」
「嘿﹗少抱怨了吧﹗老哥﹗」衣著光鮮亮麗的小杰﹐是某知名高科技公司的總工程師﹐他打斷了老尤的話說﹕「這個社會本來就是『物競天擇』﹐你要生存下去﹐就得拼命學﹑拼命充實自己﹐不只是不讓自己被淘汰﹐而且還要衝到別人的前頭去才行﹗我今年才三十多﹐你知道我後面有多少小鬼想要幹掉我﹖我還不是乖乖的去考各種證照﹐一有新產品出來﹑我馬上就買來試用﹐一點都不敢偷懶…你要老有『戲棚腳站久了就是你的』這種過時的想法﹐當然會被淘汰﹗」
老尤被少年得志的小杰訓了一頓﹐雖然氣惱﹑但也不敢鏗聲﹕也許小杰講話是刻薄了些﹐但說的也是事實﹕現代的社會競爭實在太激烈了﹐逼得每個人都沒有暫停怠惰的權力。
一位穿著尚稱體面的中年男子﹐但是滿臉絡腮鬍﹑與一頭銀白色亂髮﹐感覺起來有說不出來的落魄﹐這個時候走了進來﹔當他坐在吧台邊﹐與老尤四目相對時﹐互相愣了一下﹐結果老尤先開了口說﹕「許董﹐你怎麼啦﹖公司最近怎樣﹖」
「唉﹑老尤﹐別叫我『許董』了﹐叫我老許就好了…我已經破產了﹗」老許摸了摸幾天沒刮的鬍渣說﹕「你知道的﹐我們出產的零嘴點心﹑就那幾樣賣錢﹐後來市場上的口味變了﹐又有大型食品公司的競爭﹐把我們廠房裡面的大師傅給挖角去了﹐所以…唉﹗」﹔老尤則是拍了拍老許的肩膀﹐看來他已經釋懷以前被開除的怨氣了﹐他一笑抿恩仇﹑對著我說﹕「今晚許董的酒錢我出﹗好歹我被辭退的時候﹐許董並沒有虧待我﹗」…老許對老尤﹑投以感激的眼神﹐激動地握著老尤的手。
而這時候的小杰﹐在旁邊訕訕地笑著說﹕「又是一個『物競天擇』的例子﹗不研發﹑不求進步﹐只是墨守成規﹐當然會被淘汰的﹗」﹔老許聽了小杰的諷刺﹐惱火了起來﹐正想跟小杰理論﹐老尤則是拉住了老許﹐緩緩地說﹕「算了吧﹑許董﹐年輕人還不懂事﹐血氣方剛而已﹐囂張得意了個幾年﹐就以為這個世界是他的…我們﹑還不都是這樣過來的﹖」
小杰聽了老尤的話﹐反倒是不服氣了起來﹐接著說﹕「『倚老賣老』的觀念﹐在這個高科技時代已經是落伍的了﹐你們還真的以為…」﹔幾個人正要口角起來的時候﹐小杰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﹐只聽到電話那頭說﹕
「喂﹗老杰﹗老總說你這半年多﹐都沒設計出什麼像樣的東西出來﹐所以你已經被Fire了﹐明天一早﹑你趕緊過來收拾東西走人吧﹗…唉﹑年紀大了就要服老﹐別老佔著我們年輕人的位子不放﹗證照再多又怎麼樣﹖你的腦子也擠不出什麼新的Idea來了…回家去巷口賣肉粽﹑或是去開小黃吧﹖」
小杰手機收線掛上之後﹐臉色發白﹑整個人都癱軟掉了﹔老尤則是拍拍他的肩膀﹐緩緩地說﹕
「我們車行缺人﹐我本來想找你的﹐不過我還是介紹給老許吧﹖我不喜歡跟個性太雞巴的人當同事…記住你說的﹕『物競天擇』﹑嗯﹖」
發表時間﹕ 2005-03-03 09:43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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