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二哥是個英挺帥氣﹑勤於彫琢身材的中年男子﹐大概在我們開幕的時候就來光顧了﹐不過牛二哥後來因為工作忙碌的緣故﹐大概一年頂多只來幾回﹔最近這幾年﹐他變成螢光幕前的寵兒﹐再加上他變成某地地方首長的『百里候』﹐就更沒空來酒吧了﹕更何況他是以天使般地無瑕的道德形像走紅﹐跟夜店多少要保持些距離吧﹖
以前我的店裡面有放一個大魚缸﹐那時候他就頗常來。我聽他提過﹐年輕的時候﹑他對海洋科學比較有興趣﹐是他老爸硬逼著他去讀政治﹐才會走上這條不歸路的。我餵食這些熱帶魚的時間﹐通常是在開店以前﹐如果有養過魚的朋友都知道﹐魚兒是永遠不會飽足的﹐你給多少﹑它們就吃多少﹐甚至於吃到撐死都不會停止的﹐所以你必須控制份量。…不過因為牛二哥很喜歡魚﹐所以我會預留些份量﹐讓他親自來餵。
「你知道嗎﹖小沈兄﹔」牛二哥有一回邊餵魚﹑邊跟我說﹕「熱帶魚的腦容量很小﹐再加上它們進化不完全的『海馬迴結構』﹑不能分泌穩定的神經傳導物質﹐所以它的長期記憶區﹐只能維持三十秒﹔這就是為什麼﹑我們要為它們限制食量的原因。」﹔我搖搖頭﹐表示不了解這些專有名詞。
「因為它們最長的記憶只有三十秒﹐所以當它們想睡覺的時候﹐它們會以為它們『這輩子』都很疲倦﹔當它們肚子餓的時候﹐它們會以為它們『這輩子』都在飢餓中渡過﹔」牛二哥微笑地繼續說﹕「所以﹐當它們在吃飯後﹑或是交尾射精排卵﹐就會以為它們『這輩子』都很爽…但是它們無可避免的悲劇是﹐當它們死亡的時候﹐『它們會覺得它們這輩子﹐一直都在死亡的痛苦之中。』」
原來熱帶魚有這麼悲慘的宿命…所以那個時候﹐我就開始動念頭﹑不想再養魚了﹔原因﹖我說不上來﹐但總覺得這個現象﹐與我們人類的實況好像差不到哪裡去。…人腦的長期記憶雖然不只三十秒﹐不過人類的注意力﹐卻也只能放在一兩樣東西上罷了。
我後來把大魚缸給拆了﹐則是在幾年前﹑他最後一次來本店之後﹔那時候牛二哥在仕途上頗為失意﹐正在思索未來的發展時﹐他喬裝打扮來到本店﹐畢竟他的形像太『清純』﹐他的粉絲可能沒辦法接受他也會小酌兩杯的事實吧﹖這晚他來的時候﹐我與他聊到我前面的想法﹐所以有拆掉魚缸的念頭﹔他卻好像受到很大的啟發﹑有所震驚的樣子﹐然後激動的跟我說﹕「嘿﹑小沈﹐多謝你﹗」﹔我則是一頭霧水地說﹕「牛二哥﹐謝什麼﹖我也沒說什麼呀﹖」
「我想要投入一場很激烈的選戰﹐可是我的政敵太厲害了﹐我一直想不出個好策略﹐所以不敢貿然投入﹔」牛二哥用他燦爛的微笑說﹕「我現在已經想通了。」
「我們這邊的人﹐這些年每次碰到政敵使用哀兵政策﹐又是推自己的親人出來『獻寶』﹑又是上吊下跪的﹐就會碰的滿頭包﹐這群人跟『魚腦』一樣﹐每次一被挑撥﹑就傻呼呼地好像自己也被人家迫害過一樣﹔所以要讓魚兒不覺得自己『一輩子都身在飢餓中』﹐就得丟點東西出來﹐轉移注意力。」
「那麼你轉移注意力的方式是什麼呢﹖」我問牛二哥說。
「就是這個。」牛二哥把外套脫了下來﹐裡面只穿了件緊身T-Shirt﹐可是經過長期鍛煉的胸肌﹑二頭肌﹑三頭肌﹐曲線畢露﹑呼之欲出。他接著說﹕「對於都會區的人與女性來說﹐這就是最好的『餌食』。」
後來他穿上外套﹑買了單就走人了﹔離開前他說了幾句話﹐使得我對於人生充滿了灰色的想法﹐讓我決定要把魚缸拆了﹕
「小沈﹐我們都像是處在水族箱裡面的熱帶魚一樣﹕自以為前途一片光明﹑多彩多姿﹔其實我們根本沒有出路﹐我們也只能困在箱子裡面﹑哪裡都去不了。」
發表時間﹕ 2005-02-02 22:32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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