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能有許多人不清楚﹕自殺的行為﹐在某些國家法律規定中裡面﹐是『犯法』的。當然啦﹐法律的形成﹐有其地域倫理﹑價值觀﹑宗教﹑以及立國精神的因素隱涵其中﹐所以自殺之所以違法﹐其原因各自不同。
例如﹐有的國家是社會主義立國﹐所以人民都是『國家的資產』﹐你如果自殺﹐就等於是『毀損國家財產』﹐這理由妙吧﹖依照其法條﹐不管你自殺成功與否﹐你必須被拘役六十天﹐並且繳交相當於美金一千元的罰款。…如果你自殺成功﹐就從你的遺產裡面扣﹔如果你沒有遺產﹐就由你的直系親屬代罰。
也有以嚴格宗教性格立國的法律中規定﹕自殺失敗的﹑就得處以鞭刑十下﹐自殺成功的﹐也得鞭屍十下﹑『以示薄懲』。雖然這種『齊頭式平等』﹐看起來很蠢﹐不過也著實地提高了該國自殺者的『成功率』…畢竟死掉了﹐被鞭子抽比較不會痛。
不過﹑我現在活動的這個國度﹐對於自殺失敗的人﹐另外有則奇怪的自殺懲治規定﹐叫做『令其徹底悔悟﹐並重新作人』…
輕生的人未必個個真的想死﹐有時候只是一時想不開﹐有的只是想吸引別人的關心與注意﹔所以這一類自殺失敗者﹐通常有『旋轉門效應』﹐會一試再試﹐因為正常的方式﹐他們得不到別人的關懷與愛﹐只有自殺獲救的那刻﹐才會有只見懷柔﹑不見恣罵的態度環繞著他們。
『Vicky』就是不怎麼想尋死的那種。
真的想死的人﹐尋死的方法千奇百怪﹐其意志力令人咋舌﹐其手法令人防不勝防﹕…我見過有久病輕生的病人﹐將床單撕成小條﹐結了繩索﹑趴在床下面吊死的﹔也見過有人跪在馬桶前面﹐把臉栽進那淺淺的水窪中﹐自己淹死的﹔或者故意狼吞虎嚥﹐忍住氣息被阻塞﹐把自己給活活噫死的﹔還有設下機關﹐躺在傾斜的冰箱旁邊﹐讓笨重的冰箱﹐把自己的腦袋給砸爛的。
Vicky自殺的方式﹐是最沒有創意的那種﹕燒炭自殺。
據心理學家的說法﹐選擇緩和﹑而屍體不會毀損殘缺的人﹐通常死意是比較薄弱的。Vicky被警察救下來後﹐送到這個國家特有的『自殺心理輔導班』前兩天﹐她依然不肯進食﹐所以當我見到她時﹐雖然她已被強制打了些點滴﹐但身體狀況很虛弱。
「Vicky小姐﹐我叫作『Q』﹐我是本國『自殺防治所』的輔導員。妳知道妳違法了本國刑事法律規定﹐『不可自殺』的條文嗎﹖」﹐現在的我﹐是個西裝革履﹑油頭粉面的年輕心理輔導員。
「千古艱難惟一死…我連死都不怕了﹐還會怕犯法嗎﹖」﹐Vicky這樣回答我。
通常﹑自殺的人由於鑽牛角尖﹐是不太愛說話的﹔肯說話的﹐通常也比較有救﹐不過﹑陷入持續自殺的可能性也比較高。
作為一個『造夢師』﹐如果她真的死意極堅的話﹐我只消破開這六層樓高的輔導室窗戶﹐就可以替她『完成夢想』了﹔不過既然她未必想死﹐那麼找出她自殺的動機﹐乃至於潛意識中的願望﹐便是我此刻的任務了﹕
「妳說的也對。…不過妳都沒有替妳的父母﹑親友著想嗎﹖妳這樣漂亮年輕﹐應該還在大學讀書吧﹖」﹐雖然我也頗厭煩這些官樣文章﹐但既然現在扮演的是這個角色﹐也只好作一天和尚﹑撞一天鐘﹐照本宣科地勸說Vicky﹐人生的美好﹐以及存在於這個社會﹐應當貢獻自己心力。
如果她聽得進去﹐就不會選擇走上絕路了…只見Vicky劇烈地搖晃著腦袋﹐歇斯底里地吼叫著﹕「我不想聽﹗﹗」
「妳不想聽也不行﹑Vicky﹔」﹐我刻意壓低了嗓音﹐警告她說﹕「本國的法律﹐妳必須要接受我們的心理道德輔導﹐並且在我確認妳已經『徹底悔悟﹑並重新作人』﹐妳才能離開這座黑牢﹗」
「笑話﹗關在裡面﹐我就沒辦法自殺嗎﹖﹗」﹐Vicky忽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﹐朝窗戶那兒拔足而去﹐顯然是想跳樓吧﹖然而﹑這裡所有的窗戶都只能打開不到十度角的小縫隙﹐僅能供給空氣流通罷了。
…咈咈﹐在這個『自殺心理輔導班』的大本營中﹐妳怎麼可能死得成﹑Vicky﹖
大概是累了吧﹖Vicky終於放棄無謂的掙扎﹐跪倒在地上。我看了看手錶﹐一來時間也快結束﹐二來﹑今天對於她的『輔導』﹐大概進度也只能如此﹐所以我正想叫喚警衛﹐把Vicky給拖回去病房關押。這時候﹐她忽然杏眼圓瞪﹐對著我說﹕
「Q﹐難道從這裡出去的人﹐都不會再自殺嗎﹖」
「以目前的統計數據來看﹐自從本所設立以來的二十多年﹐的確從來沒有人再次犯下『自殺的罪行』。」﹐我推了推金框眼鏡﹐這樣回答她說。
「我不信﹗…難道就沒有人﹐假裝騙你們說﹐他們絕對不會再犯﹔然後等放出去了之後﹐再去自殺的嗎﹖」﹐Vicky不服氣地說。
「從本所放出去﹐接受全套心理輔導的『活人』﹐至今的確未曾有再犯的紀錄…而且是打自內心﹐不敢再自殺的。」﹐我狡獪地笑了笑﹐故意留下了個『話柄』﹐等著她來接話。
「哼﹗所以還是有人死在自殺防治所裡面囉﹖」﹐Vicky果然吞下了『餌』﹐抓到了我刻意留下的話柄﹐開始訐問我。
「就好像好賭的人﹐就算切掉他十根手指頭﹐他們用腳用嘴巴﹐還是會去叼牌的﹔很遺憾的﹐雖然本所有堅強的心理輔導陣容﹐但是還是有些桀傲不馴的頑劣份子﹑死意甚堅﹐所以我們只好成全他們…」
「Q﹑那你最好現在就『成全』我﹗」﹐Vicky對我吼叫了起來。
「不﹑我們不會讓妳自殺而死的…但是﹐政府單位也不會親自動手殺死妳﹔這樣好了﹐我放個片子給妳看﹐本所之前所收容過﹐選擇非死不可的罪犯們﹐後來是怎麼死的吧﹖」
我拿起了遙控器﹐開啟了牆壁上的電視螢幕。Vicky﹑正式的輔導課﹐現在才真正要開始呢﹖呵呵…
發 表 時 間 ﹕ 2006/11/22﹐ 19﹕5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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