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炮是以前在我這裡打工過的小弟﹐他曾經是某體育專校的學生﹑專修拳擊﹐還贏過本地的業餘拳擊比賽冠軍。本來在拳壇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的﹐可是因為在亞洲盃拳擊大賽中﹑捲入某件醜聞之中﹐因而斷送了大好前程﹕他打假拳。
其實運動項目作假﹐也一直不是什麼新聞﹔香港的跑馬博弈有騎士放水﹐世界各地的職業棒球隊遇到黑道威脅﹑要他們打假球﹔打高爾夫球的﹑打籃球的﹑打網球的﹑甚至於連國際間的圍棋比賽﹐也有傳聞類似事件發生﹔只能說﹑阿炮的運氣比較壞吧﹖
「那時省運會拳擊的青少年組比賽﹐冠軍可以直接保送進大學﹐所以如果各地拳館裡面﹐今年有高中快畢業的學生﹐可是又不愛讀書﹑眼看考不上聯考的﹐大家就會『搓圓仔湯』﹐互相輪流拿冠軍。」他曾經這麼告訴過我﹕「別的運動項目其實也有﹐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。」
那晚阿炮回到了店裡面來﹐我很親切地招待他﹔不過他的樣子憔悴了不少﹑也多了點江湖味道﹐身材雖然還是很精壯結實﹐可是總有種說不出來的虛弱﹔我見到他拿酒杯的手在抖﹐心裡便有不好的預感。
「阿炮﹐還當我是你小沈哥的話﹑老實的告訴我﹔」我嚴肅地看著他說﹕「你是酗酒過多﹑還是磕藥了﹖」
「都有。」阿炮很堅毅地回答我﹐他的話一向不多﹕「在香港跟內地打地下拳賽壓力很大﹐隨時可能被打死。」…聽了他的回答﹐我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勸他﹔我曾經見過傳聞中的地下拳賽﹐他們要先簽下『生死無遺仇狀』﹐只要沒讓白道知道﹑打死人是不必償命的。
「剛回來嗎﹖」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﹐只好轉移話題。
「嗯﹐我爸得了腎病﹐我回來看他﹔我需要錢幫他買顆腎。」他又大口地灌了一杯Scotch﹑淡淡地說﹕「這次有場很大的比賽﹑連日本﹑泰國跟美國都有派高手來﹐有組頭出將近一百萬港紙﹐要從來沒輸過的我放水…呵﹑又跟『當年』一樣了。」﹔所謂的『跟當年一樣』﹐是指他拿了莊家的錢打假拳﹐被本地拳協開除會籍的那一次﹕那一回﹑我記得他是為了籌措他母親的醫藥費﹐只可惜錢雖然到手﹐他母親還是沒救回來。
「可是我父親說﹕『拿條冠軍腰帶回來﹗我從來沒看過。』」他的左手顫抖地點了根煙﹑苦笑著說﹕「其實就算不打假拳﹐我也沒有把握能贏…小沈哥﹑如果我回來了﹐你還會用我當這裡的小弟嗎﹖我會盡量控制我的手﹐不去摔破東西的。」
我聽了很心酸﹐點了點頭﹔他似乎很滿意地笑著﹑走了。
過了半個多月﹐阿炮是拄著枴杖回國的﹐不過他拿回了冠軍腰帶﹔我陪他去醫院看他的父親﹐那時候﹑他已經在彌留狀態了﹐不過他似乎意識到阿炮拿回了冠軍腰帶﹐高興地留下眼淚…兩天後﹑他父親就走了。
那晚我陪他一起喝酒﹐我跟他說﹕「你還要來我店裡作嗎﹖讓拳王來端盤子﹐你會不會覺得大材小用﹖」﹐阿炮淺淺地笑著說﹕「小沈哥﹑多謝你﹐我人生已別無所求了…我很樂意。」﹐他只喝了一杯﹑接著說﹕「我還要去守靈﹐不多喝了。」﹐我點了點頭﹑目送他離去。
當他出門之後﹐我聽到幾聲槍響﹐於是連忙地跑了出去﹔只見兩個戴著安全帽的男子﹐騎著機車揚長而去﹐而阿炮已經倒在血泊之中。
「大概是那邊的組頭派人來的吧﹖因為我沒有放水﹔」阿炮臉色蒼白﹑冷汗直流﹑奄奄一息地說了最後一句話﹕ 「作兒子的比父親晚死﹐也算盡了孝道…」
發表時間﹕ 2005-01-02 12:36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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