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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開相機拍到的第一張照片,令我想到王家衛所拍的重慶森林,有那麼一幕,好像也是大晴天下曬著衣服。…所以我選這首王家衛在電影中的配樂,作為本文配樂。

想來參觀Amish的村落(中文翻譯愛米胥人,按這裡看中文介紹),是蠻久之前就有的想法。我必須承認,一開始的時候,我多少有些抱著「嘲笑還活在18世紀的一群古裝人」,這種不成熟的想法。…不過親自來到了這邊,聽了導遊的解說,也從外圍觀察了他們的生活,我必須要說,他們的選擇、才是深具公義性的人類社會模式,但我完全作不到

我曾聽人家說過「行萬里路、而沒有讀萬卷書作基礎,只等於是送信的郵差」。這回來愛米胥人的部落參觀,我覺得有扎實地上了一課。這回旅程拍到的照片,像垃圾一樣全部丟在這裡,文章中未必全都會用到。

所以本文的敘事,我會以我從他們身上學到的感想為順序,而非以實際的觀光流程。以下先介紹與旅遊有關的資訊,之後行文中就不再多提了:

如果您對這個行程有興趣,我是訂這個網站裡面的套票(內有地址與旅遊介紹);仿愛米胥人的感恩節套餐,一個人是美金20元(未含稅金、小費、酒精飲料),不在套票之內,要在現場訂座。套票包括坐馬車繞村莊半小時,看一個叫作Jacob's Choice的紀錄片,以及參觀一個仿愛米胥人家庭房屋的內部,一個人美金50元。

我參觀的村落叫做Bird In Hand、位於賓州,離費城約半小時多的車程。從車子的導航系統顯示,從紐約我家到這裡是170多英里,我實際開車時間約為三個半小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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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米胥人是一個基督新教的教派,非常小眾,到現在以統計來說,美加地區的也不過是30萬人以內。他們原始從荷蘭發展,後來稱為愛米胥人的,則絕大多數是來自瑞士德裔的這個族群。雖然他們在歐洲已幾乎滅跡,但卻在新大陸的美國、加拿大東北部地區,生根發芽。

他們會說英文,但內部之間溝通的語言,則是瑞士德語,也被稱為賓州德語。…他們的英文聽起來,也的確有個說不上來的腔調,但也不太像德、奧、波蘭人說英文的感覺。

以他們自己的說法與定義,他們叫作Amish,而其他不是Amish的人們,都叫做English(或English Man),也包括你我這些黃皮膚,可能連英文都說不好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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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米胥人為大家所熟知的項目,大概就是穿著類似18世紀的古裝,以及拒絕使用電力及相關產品,還有汽車作為日常交通工具。所以這麼帥氣地以獸力耕田,大概在最本土的故鄉,也是很罕見的。

然而根據導遊的介紹,有些外圍的愛米胥人,會有限度地使用電話、也會開車,但是使用電力,以及攝影,仍然屬於他們核心的禁忌之一

以我目前的理解是:如果基督教跟中土佛教,也分成各大宗派類似天台宗、禪宗、淨土宗之類的話,那麼愛米胥教派,可以說是基督教裡面的「律宗」,而且是非常切實舊約聖經經文,與耶穌所指導的內容,並不極權、食古不化、而且也民主合理。

文前我說、我覺得他們是「深具公義性的人類社會模式」因為他們所有的生活細節,都在實踐我們所學到各個東西文化的美德,而不是嘴巴說說、或是鍵盤按讚而已。…所以文前我也說,摸摸良心,我覺得我自己完全作不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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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仿愛米胥人的學校內部,課桌椅看起來、坐起來非常牢固,感覺再用上個一百年,可能都沒有問題。

愛米胥教派的核心價值,就是強調謙虛的重要,以及貶抑驕傲與自我主義。簡單地以聖經的話語來說:敬畏耶和華,乃是智慧的開端

所以他們學校的教學,只教導英語、瑞士德語,數學,愛米胥相關歷史,以及生理健康,一些與生活上所需的農作、畜牧、編織的知識,並不會教任何過於理論性質的學問。

因為專業而形而上的教育,會生出人低我高的差別心,也就是階級意識。這與強調謙虛、貶抑驕傲是衝突的。所以老子也說:「聖人不死、大盜不止」,但我們沒辦到,他們辦到了老子的理想。

而且他們只上學到八年級,也就是我們初中二年級的程度,再來如果想再受什麼教育,就得憑各人意志作選擇,離開愛米胥部落去受所謂的高深教育,但永遠不能再回到部落裡安居樂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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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旅遊套票所看的一部半小時的紀錄片,上面的Slogan:你不能活在兩個世界

當你想要擁有選擇的權利與自由,同時你就有了承擔後果的義務。你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,說自己當初不知道不知者不罪,人們都在試誤中學習自然規律,沒有細心體察的結果就是滅亡。因為自從亞當夏娃被逐出伊甸園,就注定要以自己的力量,仰察天時變化,然後從土地中努力得到自己的東西。

如果有佛教的朋友在讀本文:古佛教經文翻譯「向三惡道」,原文是「向三惡道」,也就是說、如果某個人死後會入惡鬼、地獄、畜生,那不是因為有個閻羅、城隍判刑,而是那個人自己本來就很喜歡那些事物,所以自己的靈魂選擇到那邊去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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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要確實地,為你生命中所有的選擇好好思索,包括吃喝拉撒這些小事:你選擇吃了沒有調味,味道不怎麼樣的青菜蘿蔔,但你多賺到了一分健康的籌碼;你選擇大啖精緻的蛋糕、大魚大肉與美酒,你也就等於選擇了趣向各種惡死之疾病多了一些。

他們的教育並非說受高深教育,或是使用電是邪惡是不好的,而是在權衡之下,他們選擇了看來不便的模式,但可以增益心靈的成長。

你不可能得了便宜還賣乖,活在兩個世界裡面,只拿兩邊的好處,而躲掉兩邊的壞處的。與其說他們選擇落後,我覺得他們選擇了負責地面對世界,不會怨天由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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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米胥人並非完全不使用美國聯邦政府的貨幣,也會依法繳稅。照片裡面這個,就是愛米胥部落鄉間,隨處可見的「便利商店」

他們採取絕對信任的Honor System,所以物品您可以自取,然後自己丟錢、找零錢;如果你沒有錢,也可以留下你覺得等值的貨物、商品,或留下地址姓名。我們這些English Man,也可以購買這邊的東西;如果你存心欺負他們,拿了東西就跑,他們當然拿你也沒轍。

But it's their ticket to heaven,your bargain to hell。...但這個貪小便宜的行為,是讓他們更接近天堂的門票,你更接近下地獄的車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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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愛米胥社區內的小商店,有些人力不及的區域,也採取這個誠實系統。我必須要說,這邊作的Pretzel,是我吃過最好吃的;以前我在城裡吃的Pretzel,跟它比起來,簡直跟嚼塑膠一樣...這真的是全天然而無人工添加劑的食物,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人工添加劑是什麼?

還有,如果您誤會該商店有使用長條形日光燈的話,請仔細看照片,那個只是長方形的天井而已,那是自然的陽光。

小時候我曾經問我老爸跟老師們:「如果『害人之心不可有』,大家都作得到的話,那麼何必要有『防人之心不可無』呢?」…當然,我沒有得到答案,而且也同化了,因此有時覺得身處不友善的環境時,也會防人之心不可無,甚至作主動、預測式的防禦。

摸摸你的良心:你未曾作過預測式的防禦,也就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嗎?你都假設別人可能是壞人,而主動作出防禦狀態了…拜託,你在心理、以及實質上,已經在準備會打架與鬥爭了。

佛學有個名詞說:「普薩畏因,眾生畏果」,我想、愛米胥人給各種宗教的人,都上了一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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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本次旅行,因為我想寫本文的貪念,而少數冒犯到愛米胥人的禁忌,拍攝到他們的照片。純粹愛米胥的社區,你或許會看到給居住在附近村落的English Man的電線高塔,但絕對看不到供給Local用的電話纜線與電線杆。

關於為何不能拍照?導遊的說法有二,一個是基於聖經教導「不能崇拜偶像」,留戀的心理、多少就是依存著崇拜。第二個原因,則是攝影留念,多少也有著比較的「差別心」,這是導致階級意識,最直接的原因之一。

拜託,大家摸摸自己良心,你拍照PO網上,沒有炫耀某些自以為是參與了物質、或是所謂的心靈層級,可能蠻新奇、蠻少見、自己覺得很讚的自我想法,因此自認為高人一等嗎?(也包括小弟目前寫本文的當下,我慚愧地承認,我有這個念頭)

所以我說,愛米胥人的確是從根本知悉這個人心弱點的根源,所以防微杜漸,乾脆地就禁止拍照,也沒有什麼「啊?我沒有想拍照,就外面的觀光客給我偷拍了,所以我就順便用用」這種藉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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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愛米胥人一般家中的陳設與家俱,雖然您有見到衛浴設備,但這些是家中的水塔,並以物理原理汲水而來,並無使用自來水或馬達。

比較有趣的是,您從照片見到的洗衣機、冰箱、以及主客廳油燈,都是以瓦斯發動的,而還居然有廠商為他們修改電力系統,成為瓦斯動力。而且這玩意兒,再怎麼出大概功能都差不多,很難有什麼橫空出世的超級高檔貨,家庭間便很難生出什麼比較心、差別心。

你或許會跟我一樣,覺得這麼婆婆媽媽不乾脆作什麼,直接用電的不就好了?但使用電力,就代表電視、廣播、手機、網路,各種不管你想不想要的資訊,都可以隨意進入你的生活領域(你不會覺得,你在電視、網路上看到的,每件都很有用處吧?)。

對於這個項目,我必須要說是見仁見智,畢竟我們會在網路相遇,靠的都是電力;而大家熱門又憂心的核能安全、溫室效應,全部都從電力的產生而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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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愛米胥人各個家庭裡面,唯一一個普遍的電力設備、手電筒,他們稱為英國佬的火把(English Torch)

他們之所以經過公議,認為這可以出現於他們生活的原因,是因為老人、小孩有時晚上上下樓,如上廁所等,可能會因為點火失誤而引起火災(他們的教義是不能買任何商業保險的),所以有此特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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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米胥人不論男女,服飾皆是純單色,全以扣子、繩帶為結攜,沒有拉鏈等物。還是孩童而就學的,八年級後畢業而就業的,結婚後的、在家當主婦的,上教堂時、婚喪喜慶的,皆有固定制服模式。...穿制服也能降低差別心、階級意識。

所以如果你是青少年男女、將慕少艾,看制服穿著就可以認定目標,不會把到未成年還在讀書的,也不會把到已婚的。

比較值得一提:導遊拿的這襲衣服造形,是成年女性上教堂穿的;如果顏色內外全白的話,則是女性婚禮穿著的。這套衣服必須是全新,這位女性一生只會穿兩次,一次是自己的婚禮,第二次則是自己的喪禮。…男性也有類似的制服禮制。

這就是所有基督教婚禮誓詞,大家都會不啦不啦而說的:「Until Death Do Us Apart」…直到死亡拆散我們。…我覺得這個符號的涵義,蠻浪漫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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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照片是我在網路上抓到的,因為真要隨機見到恐怕不容易,這是叫作Church Wagon、教堂馬車的東西,裡面裝的是桌子、板凳一類的東西,另外也有唱詩的歌本等。

愛米胥人的神職人員,是有個固定的房子可以住,但與一般民房一樣大,不足以容納教區的人數(通常是200人以內,包括小孩);所以他們作禮拜的方式,頗有耶穌福音時代,席地便開講的古風:

就是教區內的每個人家,每兩週約定好輪流當「爐主」,教堂馬車先拉去他們家,然後禮拜日大家都去他們家的穀倉、曬穀場、或戶外,聽講見證唱詩誦經,這戶人家作為東道主,則要負責當天大家100多人份的午餐、辦流水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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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朋友問到愛米胥人是否要繳稅?我從導遊聽到的答案是這樣:由於長期與聯邦政府爭取,他們的社區,實際上並未跟美國政府要過社會安全金(類似年金的東西),醫療補助與保險,高等教育補助,失業救濟補助,新生兒的糧票與奶票等。

所以基於權利與義務的對等,他們也拒絕繳納部份的稅金(所得稅與土地交易的資本利得是必須要交的,尤其是跟English Man作生意,或有雇佣關係的話),也不必被徵兵(歷史上,二次大戰、越戰有徵兵過)。

像照片裡面這家販賣當地農產的商店,主要的客人與老闆是English Man(也包括你我),但貨源與某些環節的人力運輸,畢竟會有愛米胥人的參與,他們只付他們的部份所得到的報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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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片裡面的是菸草,這也是亞米胥人的經濟作物之一。如果他們會賣這玩意兒,可見他們也不覺得這是邪惡而不可以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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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稍微觀察了一下,愛米胥人養的可食用家禽家畜,似乎有牛、羊、雞,但是沒有豬。

不過我與一位愛米胥年輕人聊了一下,他們似乎並沒有守舊約Kosher的飲食禁忌,所以還是有吃豬肉,只是沒見到他們把豬養在哪裡就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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證據就是當晚參與了一場模擬愛米胥人的感恩節晚餐:或許因為愛米胥人畢竟是德裔移民之後,他們作的白腸,滋味出奇地讚...這是豬肉作的。

真的不誇張,我嘗到的這個德國白香腸,不論咀嚼的彈性口感,以及略有白胡椒味的味道,與台灣任何道地的貢丸,吃起來一模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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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然也有當季時蔬,我也遵守沈大夫的懶人養生法,大概吃了三碗綠色的東西。

他們作的果醬,沙拉醬,都有淡淡的天然芬芳,而且甜酸味適中,沒有都市裡吃到的,那種矯情的滋味:也就是特別誇張的酸、甜、苦、辣、鹹,以及口感上過度的綿密、Q彈、鬆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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蘋果派裡面的是真的蘋果,所以沒那麼甜膩;肉桂也是真的肉桂磨成細粉,所以嘗得到一些粗渣,嚼得到野生桂木的甘甜。奶油與麥芽糖,好像都沒有城裡吃得到的那麼甜。

說來好笑,我剛吃到這頓晚餐時,不論沙拉、主菜、甜點,都愣了幾秒鐘。…我已經被制約了,被制約而覺得吃人工的東西沒什麼不好,也沒什麼特別。

不只是食物,人與人之間的價值觀也是如此地被制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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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上面介紹的愛米胥風餐廳外,愛米胥社區裡面,基本上是沒有餐廳這種東西的。

因為早餐在家吃,午餐可能外出的話、就自己帶,而教義規定,一家人是必須要聚在一起吃晚餐的。...自然餐廳的存在,是不必要的;他們晚餐後的娛樂,大概就是讀讀書、玩玩牌,或是關燈生產報國(愛米胥家庭,平均一戶七個小孩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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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在觀光的馬車上,繞著村子一小圈,我想了很多的事:我們那麼努力地工作、積攢物質資本,或現金、或房產,為的是什麼?

因為我們信不過自己服務的公司、政府、保險,永遠不會倒,我們嘴巴說相信,但也沒那麼信任身邊的伴侶、子孫永不背離。…因為現代社會,我們又有幾個人,不曾為了求學、討生活而離開老家的?

野心、貪婪、恐懼是一體多面的。那些看來邪惡的商人,也是基於是沒有安全感,所以越界地開發那麼多市場,作出了許多禁忌而擦邊的東西。

…我被制約,而愛清談空想;我被制約,因此習慣工業味精香料;我被制約,而憂慮著每一個明天的變化。

這個拉車的小夥子,悠哉地趕著車,想到明天是禮拜天,作禮拜後有大餐吃很開心;拉車到半途,還有個小姑娘,關心地問候,並且遞上家裡作的餅乾與檸檬汁,未收分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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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了許多,卻又覺得好像什麼重點都沒寫到。

我並非說愛米胥人的生活方式是對的,我們的是錯的;我只是覺得,人們都有權利選擇、追求自己的幸福,問題在於、大部份的我們又貪了一些,追求的是「比別人又更幸福一點」,這就是煩惱的來源。

這就是愛米胥人選擇的幸福:放棄便利性,貶抑個人主義、差別心、階級意識。…You can't live in both worlds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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