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舉世皆濁我獨清，眾人皆醉我獨醒』…《楚辭‧漁父》
這位穿著頗不合時宜﹐帶著奇怪又濃厚的外省腔﹑聽起來有點像是大陸偷渡客﹐但是眉宇之間﹑又散發著流浪詩人氣質的中年男子『杜老爺』﹐是我們最近的常客之一。有時候喝著喝著﹐他會吟唱些旋律優美﹑但是從來沒有人聽過的古調﹐所以我一直以為﹐他可能是某大學的中國古典文學系的教授。我請教過他這個問題﹐他間接地回答我說﹕
「勉強來說﹐我應該是『化工系』的吧﹖因為我喜歡自己釀酒來喝…你要不要試看看﹖我下次可以帶來一些給你。」﹔我那時當他是推銷員﹐所以沒有直接回答他﹐不過﹑他也後來沒有提到要帶酒過來的事情。
這晚﹑杜老爺一直不停的喝酒﹐像是電影『Leaving Las Vegas』裡面的Nicolas Cage﹑想把自己活活醉死一樣﹐我見他已經灌下四五瓶的烈酒了﹐打算勸他停止﹐他卻用滄桑的口吻跟我說﹕「我只是想知道喝醉的感覺而已﹐我『很久很久』都沒有喝醉了﹔能喝醉真好呀﹖至少煩惱可以暫時放一邊。」
「藥醫不死病﹐酒不解真愁。」另一位常來的女客Heather說﹕「這位杜先生不妨說看看囉﹖你有什麼苦惱﹖」
「我最大的煩惱﹐就是沒辦法喝醉。」…這個答案真的頗令人發噱﹐不過杜老爺已經開始在灌第七瓶的『酒鬼』了﹐而且中途都沒有去洗手間『抓兔子』﹐我自開酒吧以來﹐的確從來沒見過像他這麼好酒量的人。
「『舉世皆濁我獨清，眾人皆醉我獨醒』﹐這句話的意思是說﹕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大酒吧﹐但是屈原被踢出去了﹔」杜老爺說﹕「我懂他的感受﹐對這個世界的一切真相﹐完完全全地都看透了﹐可是又沒辦法參與﹐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。不過至少『小屈』敢死﹐我卻是想死﹑想醉都不能夠。」
「杜先生﹐屈原是感慨時政﹐所以鬱鬱不得志而自盡﹔呵﹑莫非你也是當官的﹖」Heather這麼問杜老爺﹐他則是回答說﹕「是呀﹑很久以前作過﹔不過因為作了件錯事﹐我一直被處罰到了『現在』…」
「哦﹖那有這麼霸道的老闆﹖他叫作什麼名字﹑公司在哪裡﹖我幫杜老爺你去告他。」我們的熟客彼得﹐這時候剛進門﹑也加入了話題。
「我的『老闆』叫作『姒文命』…」杜老爺突然打住了話﹕看他的神情﹑似乎像是他泄露了什麼大秘密﹐或者是看出來彼得並非真的要幫他﹐只是想跟眼前的美女Heather搭訕而已吧﹖總之﹐他最後跟我說﹕「我今晚雖然沒喝醉﹐不過話倒是說了太多﹔沈老弟﹐我蠻喜歡你這間酒吧的﹐不過﹑我必須離開這個地方了﹐再見。」
我在腦海中一直思索著『姒文命』這個聽起來又像韓國人﹑又像越南人的名字﹐而且『他』又是個政治人物﹐可是我怎麼絞盡腦汁﹑都沒有印象﹔這時候﹑『莉莉絲』正好也進了本店﹐杜老爺與她仿彿是認識了很久似的﹐他用哀怨的眼光看著莉莉絲﹐莉莉絲卻搖搖頭說﹕「康哥﹐你知道的﹐你的事情我不能作主﹐我不能『帶你走』。」…然後杜老爺便離開了﹐從此再也沒有出現。
「妳認識杜老爺﹖」我小心翼翼地問莉莉絲說﹕「他為什麼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﹖」
「你聽過偷火給人類的普羅米修斯（Prometheus）的故事嗎﹖」莉莉絲照慣例要了杯白開水﹐然後自己變出紅酒來喝﹑接著說﹕「他犯了類似的罪﹐所以他的老闆詛咒他﹐『永永遠遠』沒辦法喝醉…」
「杜老爺『偷』了什麼神奇的東西嗎﹖為什麼永遠不能喝醉﹖」
「這個飲料﹐不該屬於你們的﹔」莉莉絲搖了搖手中的酒說﹕「有了它以後﹐你們開始以為﹐這個世界還是蠻美好的﹐你們會忘記你們是來這個世界『受刑』的。」
「『受刑』﹖我以為死後下了地獄的人﹐才需要受刑吧﹖」
「小沈﹑你跟其它人都一樣﹐以為你現在不是在地獄裡面﹑對吧﹖」莉莉絲一邊說著﹑一邊露出詭異的笑容說﹕「唯一知道真相的他﹑又沒辦法喝醉﹐所以他比你們都痛苦。」
註﹕姒文命帝號大禺﹐傳說中﹐他曾經命令杜康造酒。
發表時間﹕ 2005-01-31 13:23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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