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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像是被誰規定好了的似地﹐不知道各位有沒有發現﹐每逢清明時節﹐必定是個陰雨綿綿如縷的天氣。在我的記憶裡面﹐不管是在故鄉的日子﹐或是作客異國的這幾十年來﹐清明前後的這幾天﹐一定是雨天。

今年亦然。

這次的清明﹐我參加了一位朋友﹑也是我以前在大學植物蕈科研究所的指導教授端博士(Dr. Duan)的喪禮。他離職到去世前的數年﹐一直住在新英格蘭地區某郡的鄉下老家﹐參加喪禮的親友並不多﹐連我算來﹑只有十來個人送他這最後的一程。

本來我與端﹑並沒有要好熟識到可以讓我開上四五個小時的車子﹐到這個鳥不語﹑花不香的鄉下地方﹐不過他的律師朋友﹐也是遺囑執行人的『明克先生』說﹐端有份遺產要送給我﹐說是他晚年在家裡實驗室的研究成果﹐要與我分享。

外國鄉下什麼沒有﹑就是地多﹐所以在這裡的喪禮習俗﹐大多是進行土葬﹐並不似亞洲地區由於地狹人稠而流行火葬﹐因此喪禮的儀式﹐多有開棺弔唁的儀式﹐讓參加喪禮的人﹐一一到端的面前作默禱與瞻仰。…但是端的棺木是緊緊閤上的﹐並沒有打開﹔因為久居象牙塔工作﹑而不熟於人際關係的我﹐此時才突然想到﹐我竟然忘了問明克先生﹐年紀才六十出頭的端﹐死因到底是什麼﹖

我嚴肅而誠懇地﹐悄悄地拉了一個也姓端﹐年紀二十開外﹑大概是端博士的侄子的一位年輕人到一旁﹐問他端博士的死因﹔小端先生支支吾吾地﹐也不知道是不想說﹐還是自己也在狀況外…他只回答我說﹕他的伯父端博士﹐是得了一種『皮膚病』而死的﹐而且從他神情口氣的弦外之音判斷起來﹐可能是種『不名譽』的病﹐所以並不想讓大家瞻仰他那化妝也掩蓋不住的疾病﹐因此沒有開棺弔唁。

那為什麼不乾脆火化呢﹖我也懶得想太多﹐畢竟這是人家的事情﹔我比較關心的﹐倒還是端留下來的﹐到底是什麼研究報告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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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春天溫暖得很早﹐濕氳的霧氣﹑沒有帶來清新的早春氣息﹐反而讓人覺得心情沉悶鬱結﹐連主持讀經的牧師﹐也不時地抹著汗水﹑搔癢咳嗽﹐然後像是傳染病似地﹐在座的眾人﹐也開始搔著淌在脖子上的汗珠。好不容易﹑才結束了整個彌撒儀式。我們接著送著靈柩去他自宅後院下葬(這是他遺囑的要求)﹐然後就進了端的家裡﹐在大家的見證之下﹐由明克先生宣讀遺囑內容。

甫一進門﹐我就看見地板上鮮紅色的『French Fried Fungus』﹕這是個需要四周以上時間才會長成的黴菌菇﹐端博士是一周前去世的﹐那麼也就是說﹐他在生前的半個多月﹐就已經是住在這樣的環境裡面了…

我印象中的端博士﹐雖是個不修邊幅的人﹐但也不至於把家裡弄得這樣一團糟糕﹗…就看端的家宅﹐牆壁﹑屋椽﹑甚至傢具與地板﹐都開始抽絲﹑發黴﹑生菇﹐即使是對於專攻蕈科植物的我來說﹐景象都看來噁心得很。若不是為了貪那遺囑的內容﹐眾人是絕對沒有勇氣﹐走進這個仿彿是外星世界的房子裡來。

端是個老光棍﹐沒有老婆孩子﹐所以房子車子﹐是留給他的弟弟一家人﹐也就是小端他們﹐不過除了明克律師先前說的研究報告之外﹐他名下有一些有價證券﹐居然指定要交給我一人﹐說是要贊助我的未來研究計劃之用。

由於這筆證券的金額還不算小﹐甚至超過了留給他弟弟的這棟房子的總值﹐所以小端一家人﹐暗暗地用怨毒的眼神盯著我看﹐搞的我也渾身不舒服﹐不自在地一直擦拭著頸子上的汗珠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﹐我開始覺得全身隱約地作癢。

端留給我所謂的『研究報告』﹐只是一片光碟﹐好像算準了我這種書呆子學究﹐一定隨身會帶著手提電腦一樣。我很自然地把CD放進電腦﹐調了個角度﹑不讓歪著頭想偷看的小端瞧見螢幕。那檔案不到0.5MB﹐打開一看﹑裡面只有讀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寥寥數語﹕

Lee﹕

一﹑不要抓癢﹑不要讓孢子進入口鼻﹐以免『病情』迅速惡化
二﹑正式資料在我棺木襯墊邊上﹐待取用解藥後再看
三﹑『解藥』就是我的『頭』﹐不要懷疑地吃下去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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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喀啦…噗…』…天花板上幾響悶聲﹐忽然一陣如煤屑般﹑又長有細長纖毛的黑色細末﹐鋪天蓋地﹑從天而降﹐眾人一陣錯噩驚叫﹗…我因為先看到了『孢子』這個關鍵字﹐所以先有心理準備﹐暗暗閉住了氣息﹐雖然也被這毛茸茸的粉屑潑灑了一身﹐卻沒有吸進體內。

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﹐纖毛無須放大鏡便可見到的孢子﹐它所帶來的過敏反應﹐也是立即而強烈的﹐我立刻感覺到身上奇癢攻心﹗若不是先看到了文字警告﹐我恐怕也像在場的這十幾個人一樣﹐翻滾在地上抓癢了﹗

「好癢…好癢…」﹔我在拔足離開房子時﹐匆匆見到那十幾個男男女女﹐紛紛脫去了衣物鞋襪﹐恣意盡情地狂抓著身體﹔他們的皮膚﹐也變得好像是紙張糊上去的一樣﹐才只是抓個幾下﹐頓時濃血淌流﹗…他們痛苦地﹑衰弱地呻吟著﹐卻又止不住劇癢難耐﹐簡直就要把肌肉從骨骼上給抓了下來﹗

「『解藥』就是我的『頭』﹗」…在劇烈的蟲噬之癢下﹐我還依稀記得這句話﹐於是我馬上奔到後院﹐把還沒有掩上泥土的端博士靈柩打開…我的天﹗這還哪是個人﹖端的整個身體﹐已經成了香菇腐植場一樣﹗上面橫生著五顏六色﹑形狀詭異邪秘的蕈類﹗

我摸到了大概相當於是端頭部的位置﹐上面長滿了黑色油亮的草質菇類…此時﹑我看到了自己的手腳皮膚﹐已經開始皮開肉綻﹐並且在這短短的數分鐘內﹐便開始發霉抽絲了﹐於是我毫不猶豫地﹐將那朵黑亮的香菇吞了進去﹗

接著﹑不知道是藥性發作﹐還是太過於害怕﹐我便昏死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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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醒來的時候﹐看看天色已近黃昏﹐也就是說﹐我已經昏迷了六七個小時之久﹐而且﹑我就躺在端那具『香菇農場』的旁邊﹗…可是說也奇怪﹐我此時竟然已完全不覺得癢了﹐再檢查方才手腳四肢發霉破皮的部份﹐也已經完好無損﹐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。

也不知道是那兒生出的膽量﹐我還是好奇地去搜索端棺木的襯裡﹐想看看他留下的『研究報告』﹐到底是什麼﹖果然被我摸到了一份牛皮紙信封﹐裡面不是CD﹐而是一張用手書寫﹐很工整的中文信﹕



「小李﹐你認識的端﹐十年前到四川觀光時﹐就作了我的『宿主』﹔剛剛吃了我的『菌體』的你﹐未來十年﹑將是我下一棟『房子』。作為蕈類研究者的你﹐不會沒聽過什麼是『冬蟲夏草』吧﹖咈咈…」



發表時間﹕ 2006/04/04﹐ 02﹕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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