猶太人飲食有個規矩﹐叫做『Kosher』﹐繁雜的教規中﹐有一條是只吃放血過的肉品。因為被宰殺的動物﹐多少會有怨恨之念﹐而他們相信﹐這股怨念會殘留在血液之中﹐食之對健康有影響。
同樣的思維﹐也存在於傳統的佛道教儀軌中﹐不過他們的飲食方式﹐則是更為極端的完全素食﹐根本不去食用動物。除了出自好生慈悲之心﹐也是避免這種毒素﹐妨害肉體與心靈的鍛煉與修行。
不過﹑在另一個世界﹐有些人﹑則是刻意蒐集這種毒素﹐然後加以培養來害人﹐這種技巧﹑統稱為『咒術』﹐古時候的名稱﹐則叫做『蠱毒』…
此次我所扮演的角色﹐是該國警視廳的特別探長『Q』﹔在鑒識過某市的一起凶殺命案﹐步出命案現場後﹐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氣﹐想將胸口裡不舒服的感覺給一齊吐盡。
這是另一個被五花大綁地捆住的男子﹐下體被利刃給割得糜爛﹐然後遭人以類似『介錯』（Kaishaku﹐古東瀛武士切腹後﹐一旁輔佐者給予斬首的儀式）的方式﹑結束生命。
這已經是發生在該國﹐第四十七起類似的案件了﹕死者都是曾有過案底﹐或是正在接受調查的性侵害疑犯男子。
要能將大好的人頭﹐漂漂亮亮地﹑切口平整地給一刀砍下﹐沒有想像中的容易﹐這必須要有相當的武術基礎才行﹐更遑論是自己動手的。…不過比較詭異的事情是﹐以被害人下體刺傷的痕跡﹐與留下來的凶器來判斷﹐這個行為﹑似乎又是出自願的﹖
尤其是這個連續殺人案件﹐幾乎以亂數呈現的方式﹐在全國各地發生。…雖說案情陷入膠著﹐不過因為這個專殺色狼﹑痴漢的殺手出現﹐這陣子該國內的性犯罪率﹐居然降低到兩年前的一成。
也許是女性國民﹑社會輿情﹐對於這位『痴漢獵殺者』情緒上的支持﹐或甚至是警方的默許吧﹖…兩年來﹑案情一點進展都沒有。
春分之後﹐氣候逐漸地溫暖了起來。我獨自漫步在櫻花叢中﹐隨性地與陌生人們﹐討杯清淡微酸的濁釀米酒﹐想忘記方纔所見﹑不快的場景。
這個民族的人﹐向來以拘謹內向而著稱﹐但此時此景﹐大家像是孩子似地﹐將卡拉OK的器材搬到公園內﹐一邊開懷暢飲﹑一邊引吭高歌。
「大師也飲酒嗎﹖」
其中有個比較突兀的與會者﹐是個頂著大光頭的出家人。…他也是個陌生人﹐事實上﹑這個名喚『覺痴』﹑氣質優雅的中年行者﹐是個四方隨喜的遊方和尚。
該國的和尚﹐並不似其他亞洲國家的出家人﹐他們是不戒飲酒的﹐不過有的和尚也不喝。覺痴是不喝的那一種﹐但他還是微笑地接過酒盞﹐用嘴脣輕輕地點了一下﹐算是作到了禮節。
「酒的古漢名為『醴醇』﹐醴者禮也﹑醇者純也。酒乃水穀精華純釀而成﹐性質最為清純﹔是故太古以來﹐天皇與庶民﹐皆用酒醴以敬天祭祖。…和尚不喝酒﹐只是擔心酒力不勝罷了。」
眾人們雖帶著酒意三分﹐但皆傾倒於覺痴和尚措辭文藻之優美﹐以及淵源博學﹔本來有幾個在座的歐吉桑﹐想起鬨灌覺痴兩杯的﹐似乎都折服於他優雅的氣質﹐而不敢造次。
「和尚叨擾大家﹐也該貢獻些什麼吧﹖」﹔覺痴一邊說著﹐一邊由寬大的僧袍袖口﹐取出了一只滾金邊的油亮漆木扇﹐一望便知﹑這是能劇行家所使用的道具。
他表演的這一小段能劇﹐是流行於十五世紀﹐一則流傳不廣﹐充滿教化寓意的神怪故事﹕『餓鬼之途』。劇情是描述主人翁因罪業而墮落餓鬼道﹐纏綿於飲食一入口﹐即化為融鉛的苦惱痛苦﹑輪迴不已﹐由於飢渴難耐﹐又求之不得﹐於是跟地藏菩薩懺悔前非的內容。
『爾此痴愚心﹐身死怨猶泣﹔至死求不得﹐渴如漠中客。天地有時盡﹐爾怨無絕期﹔我為爾布施﹐聽由我執念…』
唱完這段咒語﹐覺痴停住模擬餓鬼撲食的動作﹐以爾雅的步伐身段休止。只見他閉目雙掌合十﹐仿彿合同一切眾生悲仰﹐默默地為人們祈福。
「好﹗好﹗」﹔為覺痴和尚鼓掌的讚美﹑此起彼落﹐他優雅地向大家行禮致意﹐不知覺地走到了我的附近﹔這個氣質端莊的行者﹐自然引起了我的注意﹐所以我上前向他攀談﹕
「覺痴大師這段表演真是精彩﹐身段的刻劃演出﹑入木三分…您想必之前也是能劇高手吧﹖」
「不敢…貧僧出家前﹐曾經教授過能樂一陣子。」﹔接著他說了一個名字…我曾經在報章雜誌看過﹐除了那個名字的主人﹐在能劇界小有名氣之外﹐他也有個悲慘的過去。
那個男人的未婚妻﹐因為疑似被某議員玷污﹑因而自盡﹐而那個名字的主人﹐最後因此遁入空門。…之所以說是『疑似』﹐是因為那個新科議員﹐終究因為證據不足﹑而未被起訴。
可以開朗地舞著﹐並且告訴我過去的事情﹐看來這個男人﹑也就是眼前的覺痴﹐應該是走出了陰霾了吧﹖
「啊﹖﹗…色狼﹗」﹐同在一棵樹下賞櫻的人群中﹐有個女孩子驚叫了出來﹕「主任﹗你真是差勁﹗」
「哈哈﹗美加﹑妳的屁股實在圓滾滾的﹐像只熟透香嫩的桃子﹗…開個玩笑罷了﹐哈哈﹗」
看來是某個單位的歐吉桑長官﹐借酒裝瘋﹑偷摸了自己下屬女性的屁股一把了吧﹖
在那不到一秒鐘的剎那間﹐我在這個應該已心境豁達的覺痴和尚眼中﹐見到了炙熱而毒辣的凶光。
…那是與他優雅的氣質﹐完全不相稱﹐仿彿來自地獄深處的黑黯餓鬼相。
發 表 時 間 ﹕ 2007/05/20﹐ 11﹕3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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