食古不化的Steffen﹐被我好說歹說﹐好不容易才肯換下僧服﹐跟我一起喬裝打扮成醫生的模樣﹐混進了病房。聖母院與『Hôtel-Dieu』﹐都是觀光客必至的大地標﹐自然不難覓得。
不過按圖索驥﹐找到那對雙胞胎﹐更是容易﹕因為他們就住在裡面﹐長達十五年。…我拿著從病歷室裡面偷來的資料給Steffen看﹐他推算葛多龍活佛當年涅盤的時間﹐的確就是他們兄弟出生的時辰。
這對碧眼金髮的男童雙胞胎﹐是該病院精神科的長住病患。
根據病歷表的記載﹕這對被命名為『A』﹑『B』的雙胞胎是棄嬰﹐他們會交替地清醒著。清醒的那個﹐神智狀態跟一般十五歲的小男生無異﹐但是另外那個﹐則會處於致命的植物人狀態﹐完全沒有生理的維生能力﹗…而且奇怪的是﹐即使A與B是交替地清醒著﹐但是他們完全能夠說出﹐當他們處於植物人狀態時﹐周遭所發生的事情。
所以發現這個現象的主治醫生﹐發明了這個新名詞﹕『靈魂上的連體嬰』。…他們雖是兩具軀殼﹐卻公用分享著一條靈魂。
「我認得這個長期資助這對兄弟植物人維生系統的基金會。」﹐Steffen指了指病歷表中的記載﹐裡面提到有個基金會﹐一直默默地補助這龐大的費用﹕「這是十幾年前﹐法王曾經交代創辦的基金會﹐並且投入了頗為可觀的天文數字下去﹐說是用來資助植物人的﹔我雖然沒有直接經手管理﹐但名字倒是知道的。」
「Steffen﹐所以我們算是可以確定﹐這對雙胞胎其中之一﹐應該就是葛多龍活佛的轉世靈童。…問題是﹑到底是那一個呢﹖」
Steffen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﹐臉上滿是狐疑。
「若是照那只青銅盒子的圖示﹐我們只消把清醒的那個帶走就行了。若植物人狀態的那個﹐持續會得到你們龐大的資金來供養﹐亦不違背你們不殺生的教義。」﹐我對Steffen說﹕「Steffen﹐或者你有別的看法嗎﹖」
「Q﹑也許是我想太多…不過我覺得法王選擇投胎來這對兄弟之間﹐應該有別的涵義。」﹐Steffen深深地吸了口氣﹐對我這麼說﹕「我想﹑法王是練出了『意生身』出來﹐但在投胎時遇到了瓶頸。」
我雖有個模糊的概念﹐不過我還是揮了揮手﹐示意Steffen繼續說下去。於是他接著解釋﹕
「佛教義理博大精深…不過要一言以蔽之的話﹐就是『心物一元論』﹕萬物皆有佛心﹐而心靈力量亦可形成萬物。」﹐Steffen嘆了口氣說﹕「這個教理陳義雖高﹐但真正能由心之一念﹐便可瞬間分身﹑也就是『意生身』的﹐只記載於傳說中。…先師在涅盤前﹐所致力修煉的﹐就是這層功夫。」
「那麼葛多龍法王練成了嗎﹖」
「嗯。」﹐Steffen神情嚴肅地說﹕「先師涅盤前兩年﹐的確修煉出『另一個分身』。不過本尊必須在極度深層的冥想態時﹐才能分出另一個大家肉眼可見﹑肉身可觸﹐實質存在的分身出來。」
這聽起來﹐像是道教修行中的『出陽神』。…也就是將精神力量極端地集中﹐形成另一種生命形式﹔通常到達這個境界後﹐道教的修行者﹐會加強陽神﹑也就是那個分身的鍛煉﹐然後逐漸甩掉那個父母所生的『臭皮囊』。我將這個想法說出來﹐與博學多聞的Steffen討論。
「那麼﹑我們要帶回去舉行『坐床大典』的﹐該是『本尊』﹑還是『分身』呢﹖…『A』與『B』兩個孩子﹐哪個又是哪個呢﹑Q﹖」﹐Steffen這下子慌了手腳。
「Steffen﹐」﹐我將那只青銅盒子拼湊出的連環圖片﹐遞給他看﹕「圖片裡面﹐拉著小靈童的手的人是你﹐所以﹑只要是你挑選的就是了﹔就算你對自己沒信心﹐至少也該對葛多龍活佛留下來的『轉世暗號』有信心﹗」
所以Steffen拉著那個旁邊玩耍的孩子﹐那孩子也很乖巧﹐什麼話都沒說﹑只是微笑著﹐便跟著Steffen離開了。這次為一族之人﹐實現找尋『轉世靈童』的願望﹐很輕鬆簡單便完成了。
「別走得太快﹐Steffen﹔」﹐我叫住了他與『靈童』﹕「另外這個孩子﹐可能會永遠處於植物人的狀態…Steffen﹐你確定維持他生命系統的經費﹑永不匱乏嗎﹖」
「如果我沒記錯﹐那個基金會﹐應該有數億美金的資金﹐並且委託註冊的律師樓代為管理。我想﹑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﹖」
我揮了揮手﹐示意Steffen先走﹐他雖然不清楚我為什麼留下﹐但也點了點頭﹐於是離開了病房。
我的朋友不多﹐『葛多龍活佛』算是其中一個﹔如果Steffen帶走的是新修煉出來的『意生身』﹐那麼被『遺棄』在此的﹐應該是『舊的本尊』﹐也就是我所熟悉的老友本人吧﹖
「老朋友﹐你的徒弟Steffen﹐已經帶著你的分身走了…你可以『醒過來』了。」﹐我對著床上那具插滿管子的『植物人』這麼說。…原本應該交替清醒昏睡著的『植物人』﹐竟然睜開眼睛﹐捉狹似地對我笑了笑﹔他遠眺著窗外﹑看著自己的徒弟Steffen﹐帶著自己的『分身』離去。
「你自己都聽到了﹕在你身上﹐已經有數億美金的基金供養﹔只要你交代﹐我便會喬裝成律師﹐將這筆財產﹐全部撥到你可以自由使用的戶頭裡面﹐完全如十幾年前﹑我所許諾製造給你的夢想一樣。」
「這個夢想﹐我作了不只是這幾十年…我轉世輪迴﹑修煉了一千兩百年﹐才等到這個機會﹐才等到你的幫忙。」﹐明明是個年輕高盧裔男孩的俊美臉龐﹐卻透露著千年歲月的滄桑﹐他緩緩地說著﹕「我修煉出了個『意生身』﹐讓他們去膜拜敬仰﹐也算是給族人們一個交代了。」
「葛多龍吾友…你現在擁有了俊美的容貌﹐敵國的財富﹐以及千年淬煉累積出的生命智慧﹔」﹐我遞給葛多龍一根雪茄﹐然後問他﹕「你現在的願望﹐又是什麼呢﹖」
葛多龍的容貌在煙霧中﹐變得模糊不清﹐他緩緩地說﹕
「我只希望﹑無可救藥地沉淪在物欲之中。」
Your wish is granted﹐my dear friend。
發 表 時 間 ﹕ 2006/12/19 21﹕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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