圍棋是中國的國藝之一﹐在日本稱為『碁』(Igo)﹐現在已是國際性的博弈競賽。『棋聖杯』﹑『本因坊』﹐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國際圍棋賽事。傳說中﹑圍棋是帝堯的兒子『丹朱』所發明的﹐當時棋盤是16 X 16 的大小﹐比現在 19 X 19 的規模小了許多。
現在流行的棋力分級制度﹐以日本的『段數制』較為流行﹐數字越多﹑程度就越好﹐由棋士的競賽生涯勝負次數﹐作為評鑒。而中國在唐朝時﹐採用了晉朝的『九品中正制』﹐數字越小﹑反而功力越高。對於研究中日文化差異者﹐這倒是個值得探討的部份。
那麼這個等級﹐是如何鑒別的呢﹖照古時候的說法﹐可以預測未來四手變化者﹐為『第九品』﹔可預測未來八手變化為『第八品』…以此類推﹐『第一品』的高手﹐可以事先見到接下來三十六子的變化。圍棋裡面的黑白子﹐也不過各一百八十顆罷了﹐也就是說﹑當你落下第一子『定石』之際﹐『第一品』的棋士﹐已將你盒中百分之二十的棋子給算完了。
所以能夠預知對方的想法﹐就成了棋手間秘密的夢想。
莊子說﹕「技近於道。」﹐在某種領域裡面﹐達到高深境界的人﹐好像總有那麼點超能力﹐更何況是致力於『預知別人想法』的這群人﹖在我『造夢師』的生涯中﹐第一次被一個不是造夢師的普通人﹐認出了我的身份來﹕
曾我清之助老先生﹐年輕時期﹑就已經贏得『本因坊名人』頭銜﹐他會在無意間﹑詢問我是不是造夢師﹖也是由於他曾經在少年時﹐得力於另一個造夢師的幫助﹐完成了稱霸日本棋壇的夢想。因為他曾遇過我們這種人﹐再加上棋士們特殊的敏銳感﹐自然嗅得出我們特有的氣質。
「我﹑我真的不想輸掉這一次比賽﹗…Q桑﹑你一定要幫幫我﹗」﹐我跟他在一間偏僻的居酒屋對酌﹐曾我先生﹑忽然老淚縱橫﹐跪倒在地上求我﹗
造夢師在對方不知道自己的情況下﹐尚且樂於協助人們完成美夢了﹐更何況曾我先生﹐已經發現了我的身份﹖…不過問題在於﹐我之前在韓國﹐便已經遇見曾我先生這回『亞洲圍棋賽』的年輕勁敵﹑姜民琴先生﹐而我也已經暗自決定﹐要幫助他完成美夢了﹐我此行到日本﹐就是要先為姜民琴先生﹐製造出有利圓夢的條件。
所以面對曾我先生的請託﹐我的確有些兩難。如果曾我沒認出我的身份來﹐我此行的目的﹑倒可說是已經完成的了…瞧曾我先生這種泄了氣的皮球的德性﹐十足的『敗軍之相』﹐姜民琴根本已是贏定了﹗
造夢師不是不能夠改變心意﹐當然也可以拒絕請託…不過我還是決定接受挑戰﹐讓自己製造夢想的功力﹑再上層樓。
「曾我先生﹐您先說說看﹑你為什麼一定要贏吧﹖」﹐雖然我已決定同時滿足這兩個人的夢想﹐但我還是先賣個關子﹐聽聽看他到底要的是什麼﹖因為一樣是追求勝利﹐有的人要的是面子﹐有的人要的是獎金﹐有的人追求的是榮譽感與愛國心…雖然這些東西﹐看起來是聯結在一起的﹐但是稍有不同的話﹐我便可以將之切割出來﹐分別造個兩全其美的夢給他們。
「如果﹑我只是普通人那倒也罷﹕但我縱橫棋壇五十餘年﹐敗跡寥寥可輸﹔這回代表國家出征﹐又是我生涯中最後一次出賽了﹐我一定要留下個『美麗的傳說』才行﹗」﹐曾我先生被我扶起來之後﹐唉聲嘆氣地說﹕
「Q桑﹐我十七歲的時候﹐曾經遇到一個造夢師﹐他送了我一本秘冊﹑『丹朱十七殘』。那是傳說中﹑發明圍棋的丹朱﹐遠在三千年前﹐就發現絕無可能破解的十七局殘棋﹗…我畢生的棋力功夫﹐就來自於研究這些殘局﹐支離片段的理解心得而來。當初我就只是看懂了前四局﹐為什麼一定是死棋﹖就贏得本因坊了﹗」
「我懂了﹕你現在十七局已然閱盡﹐功夫卻又不見增長﹐所以你自知聰慧已頂到極限…而且﹑你在國際棋賽的紀錄中﹐瞧出了姜民琴可能也學會了『丹朱十七殘』﹐甚至於還在你之上﹑是吧﹖」
戳破一個小夢﹐才有空間再造更虛幻﹑更遼闊的新夢境﹐所以我冷冷地點出了曾我的恐懼。望著曾我老弱顫抖的身軀﹐我知道﹑我說中了他的心事。
「你也知道﹐『造夢師』並不會直接讓你勝利﹐我們只是提供有力的協助﹐幫你圓夢而已﹐一切還是要靠你努力﹔要不然﹐你去請職業殺手不是更直接了當﹖」﹐我淺啜了口溫酒﹐淡淡地說﹕「我自有妙計﹕曾我先生﹐我要你以人脈關係﹐安排我在你們比賽時﹐成為記時員﹐這樣我可以離你最近…我自有安排﹐可以讓你化險為夷﹐為你造個『美麗的傳說』的﹗」
比賽當日﹐曾我先生一襲黑色和服﹐上面還鏽著本因坊的家徽﹐這是身為名人賽數屆冠軍﹐才能獲得的殊榮。我看得出他因為我的話﹐已經尋得自信心﹐不似前幾天初見面時﹑要死要活的頹喪德性。
正式的圍棋比賽中﹐你可以草草落子﹐也可以一子便長考數個小時﹐但總數就是各人十二個小時﹐用盡時間﹑而雙方又沒有分出勝負者﹐則以棄權戰敗論處﹔所以僅是一局比賽﹐未必一兩天內就能結束。…我所扮演的『計時員』﹐就是坐在棋桌旁﹐負責為兩位棋手計算時間的人。
姜民琴少年得志﹐平常面對媒體雖然語氣略帶狂妄﹐不過在棋桌上﹐他倒是相當沉穩的人。曾我先生有了我的承諾﹐倒像是吃了定心丸﹐佈局看似星羅稀疏﹐但可見處處殺機﹐表現依舊落落大方。
第一天結束﹐兩個人正好各落了三十六子…照唐朝棋弈『九品中正』的算法﹐接下來拼搏的﹐就是一品高手以外的『玄妙靈機』了。兩人結束前﹐照官樣文章行禮如儀﹐正要離開之際﹐我用只有他們聽得到的聲音﹐小小聲地說﹕
「『丹朱殘局』的總數是十九合…我想﹑姜先生跟曾我先生﹐大概都不知道吧﹖」
我可以猜想﹐這兩人一定驚訝地下巴都掉了下來﹐但是不等他們有任何反應﹐我轉身就混入了人群﹐不給他們機會問我問題。
…以我的盤算﹐這兩個人當晚休息﹐一定心神不寧﹐明天更會主動問我﹐剩下的那兩局殘棋﹗
發 表 時 間 ﹕ 2006/07/09﹐ 19﹕5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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