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般無聊的午後

前陣子與我相識將近30年的老友，在網路聊了一下，他似乎有生涯規劃上的困擾。隔行如隔山，我在他的專業上，自然是出不了什麼意見，只能就心態上，寫這個藥方給您：

古龍的小說「陸小鳳系列．決戰前後」，安排了虛擬當世兩大劍客葉孤城、西門吹雪決戰。西門吹雪主張「絕對技藝」，也就是要「誠於藝」；而葉孤城認為是「誠於人」，劍術只是個「達成目標的工具」。

轉換個看來不相關的話題：

很多年前，我曾經在Washington DC，跟過一個老大夫，見過一個讓我印象很深刻的醫案(其實也不是個會死人的重病)：對方是個腸子幾乎不會蠕動的日本老人，近10多年來，一直靠各種中西瀉藥才能排便。我也摸過那個人的脈搏，我當下的判斷，是開「肉蓯蓉丸」，是可以活潑不隨意肌運作的中藥方，一來治本、增強他內臟不隨意肌肉的運作，二來藥方有潤腸效果、略可治標。

結果我的老師開的是只能治標、90%的「大承氣湯」(中藥的猛瀉類藥方)，10%的「肉蓯蓉丸」，一週份量。但每一週作微調，大承氣湯縮減10%，肉蓯蓉丸增加10%。…兩個月後，他不再需要另服瀉藥。

我當下覺得很疑惑，於是他私下對我解釋說：

「你的專業判斷沒有錯，但治本的肉蓯蓉丸收效緩慢，以他的狀況，吃你的藥方要5、6天後才能排便。…一個會吃瀉藥10幾年的人，你覺得他能忍得了一天不排便嗎？」

「中醫講究『身心一元』，你如果想當真正的好大夫，就要忍住你想作的『理想完美狀態』，而且要忍得住罵名，即使不是專業知識最好的藥方，你也要讓對方會繼續回來找你。…這不是為了生意，而是因為你已發願，一定會治好他，所以你要讓對方信任你；他能信任你而回來，你才能繼續治療他。」

我有兩個專業，一個是殺人、一個是救命，分居在兩個光譜極端的象限：一個是武術，講究「一擊必殺」的「誠於藝」；一個是醫術，要求「因時置宜」的「誠於人」。

我始終不了解您的高科技產業，畢竟我的技藝，讓我只是個活在19世紀的老古董；但我花了很多的心力，在了解人性的上面。

處理人際關係，你就「誠於人」：標榜拉攏、巴結拍馬都好，你不要放在心上，或是覺得窩囊。因為這只是創造個機會，鋪一條路、讓你可以走上「誠於藝」，那個可以揮灑自如、一擊必殺的擂台。

兩個點最近的距離，未必是直線。對專業的事，一擊必殺是行得通的，也是誠於藝的人所追求的目標；但關於人際關係，游刃有餘的迂迴，反而是最近的距離。

這就是你的老友、也是有時覺得自己矛盾又窩囊的大夫，開給你的藥方，請察收服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