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所以﹑不要容罪在你們必死的身上作主﹐使你們順從身子的私慾。
也不要將你們的肢體﹐獻給罪作不義的工具。」
《新約聖經﹑羅馬書 6﹕12﹑13》
「這麼說來﹐食罪者每次吞噬人類的容量﹐是有個極限的﹐否則他當時也可能將你順便吃掉的。」
我只能這麼說﹐來安慰Δ﹐因為眼見那個肉球﹐根本不怕子彈的威力﹐顯然是個棘手的敵人。
食罪者終於又從醜陋的巨大肉瘤﹐變成了人型。這次他選擇的形狀﹐則是剛剛的蘇麗。他在地上﹐撿了些衣物﹐遮掩目前蘇麗曼妙而曲線畢露的裸體﹐接著緩緩地對我們說﹕
「造夢師Q﹐以及造夢師弟子的Δ﹐完成我的夢想﹐去逃城吧﹖」﹐食罪者接著說﹕
「貪生怕死而袖手旁觀﹐是油脂炙烤後的香味﹔只是我今晚已經吃飽了﹐下次﹑你們未必會這麼幸運哦﹖」
「快走﹗」﹐此時Δ爆喝一聲﹐雙足一蹬﹐拉著我立刻向後退後十丈﹗…他居然使得是古中國的輕功絕技﹑「丹鳳朝陽」﹗
我不知道為何Δ方纔不走﹐等到了現在才開始行動﹖不過既然他之前已經有與食罪者交手的經驗﹐一定有他的道理。於是在我們凌空之際﹐我也運用心念﹐攤開了「金剛不壞之身」的皮膜﹐變成翱翔的翅膀﹐只是一瞬間﹑便一掠數百公尺。
我們在高空﹐還可以遠遠眺望留在原地﹐化身成蘇麗的食罪者﹐冷笑地凝視著我們﹗
顯然正如Δ在紙條裡面告訴我的﹐食罪者並沒有辦法作空間轉移﹐所以只要速度夠快﹐趁著空隙﹐還是有辦法逃亡的。…只是食罪者﹐似乎有個特別的感官方式﹐總是可以辨識出我﹐那個方法﹐看起來好像是人類的嗅覺。
莫非我身上的罪﹐是那麼特別的氣息﹖
「Q﹐我們先去個食罪者不太會前往活動的地方﹐一個罪孽比較少﹑對於他是無滋味的場所。」﹐Δ這個時候說道。
於是在Δ的指點下﹐我振翅改變的方向﹐向這座城市的東南方滑行而去。降落之後﹑定睛一瞧﹐呵呵﹑真虧得Δ想得到﹐這裡的確會是罪氣較為平淡﹐但應該也足以掩蓋我與Δ既有氣味的場所。
這座城市的市立總圖書館。
依照我親眼見識到的狀況﹕食罪者不去吃其他開槍打他的警察﹐反倒去吃旁邊想看好戲的鄉民﹐這表示他認定罪行大小﹐以他的語言來說﹐也就是這個罪人的滋味好不好吃的依據﹐顯然不是行為﹐而是心態。
那些警察保護人民﹐或特定人士而開槍﹐是職責所在﹐也是被制約了的行為模式﹐屬於無心的範疇。但是看別人遭殃﹑倒霉﹐甚至死傷﹐就一副樂不可支的心態﹐則是發自內心的惡念。
所以罪的定義﹐是與『是否以自我為中心﹐想要去擴張這個自我中心﹐乃至於傷害別人﹐或是喜歡看到別人被傷害』﹐作為一個基準的。
圖書館裡面的人們眾多﹐但他們的慾望﹐只在追求知識﹐或是尋求考試順利的私念﹐尚不及傷害別人的程度。所以這裡散發的罪氣﹐如果我們聞得到的話﹐可能會很濃郁﹐但是滋味也會很清淡。
我把想法與Δ交換﹐他深表同意地說﹕「沒錯﹐我的師傅Г﹐也是這樣分析的﹗」
「Q﹐我一直聽說過你的事跡﹐師傅也說﹐許多的造夢師們都公認﹐你應該是目前最優秀的「首席造夢師」了﹗」
我知道Δ所說的「Q」﹐其實是我的師傅﹑前一代的「Q」﹔只是我始終對於這個年輕人不放心﹐所以只是頷首點頭微笑﹐表示感謝﹐並沒有點穿我並非他所認知的「Q」的事實。
我與Δ聊天的時候﹐並非是停頓下來的。
作為造夢師﹐我們最大的本事﹐是在於理性的觀察與分析﹐然後提出假設﹐進行大膽的行動。所以我與Δ﹐對於整個事件﹐各自有些假設﹐但也不想干擾彼此的推論﹐所以我們各自使用著圖書館的資源﹐查詢我們想要的資料。
經過了一些時候﹐我與Δ資料查詢的動作告一段落﹐於是我對他說﹕
「食罪者無法作空間移動﹐而必須以人類的姿態步行﹐而且每次進食﹐似乎也有一個固定的量﹐並不敢放肆大吃﹐你﹑或是你的師傅Г有什麼見解﹖」
「Q﹐你有沒有發現﹐食罪者變成肉球的正體時﹐他的肉壁上﹐有個奇怪的紋路﹖」﹐他並沒有直接回答﹐反而回問了我一個問題。
聽到Δ這麼說﹐我點了點頭﹐但畢竟我成為造夢師的時候太短﹐之前數百年的吸血鬼生涯﹐又是在追逐鮮血﹑躲避追殺的歲月中虛渡﹐其實﹑我並沒有學會與我年紀相稱的深厚學問。
「我與師傅﹐之前的造夢行動﹐是在中國西南一帶﹐作考古的研究工作﹐所以恰巧鑽研了一些古中國的文物來歷﹔…」﹐Δ繼續把他面前的電腦﹐螢幕撥了個角度給我看﹐接著說﹕
「是不是很像這個紋路﹖」
我端詳了一下Δ展示給我看的網頁﹐裡面是個古中國的青銅器﹐形狀四方而有三足﹐似乎是個烹調用的工具。上面就鐫刻著﹐與食罪者肉壁一模一樣的紋路﹗
「沒錯﹗」﹐我點了點頭。因為我讀不懂網頁上的漢字﹐於是問他說﹕「這個紋路﹐代表什麼意思﹖」
Δ皺了皺眉頭﹐似乎對於我居然看不懂漢字﹐不似他所知道的「Q」﹐博學而熟悉通曉一切的人類文明知識﹐但還是補充說﹕
「這是古中國﹐傳說中的惡獸『饕餮』（ㄊㄠˉㄊㄧㄝˋ」﹗」﹐然後他繼續讀了裡面的內容﹕
「中國文化崇拜龍﹐傳說龍有九子﹐第五個兒子﹐叫做「饕餮」。它有首無身﹐食人不咽﹐害及其身。…意思是說﹐這個怪物只有頭﹐沒有身體﹐吃人不咀嚼﹐就是直接吞噬下去﹐最後因為吃太多。整個身子爆炸掉而消滅。」
這個描述﹐除了由於過食會導致毀滅的部份﹐我與Δ還沒有見到﹐食罪者倒的確完全符合描述。…這也解釋了﹐為何食罪者不敢一次吃太多人的緣故﹖
Δ忽然正色對我說﹕
「Q﹐我原本是維吾爾﹑漢族的混血﹐在中亞一帶流浪﹐原本這一輩子﹐大概就會這樣渾渾噩噩下去的了。是恩師Г收容我﹐並且教導我成為造夢師﹐讓我的生命更有意思的。」
Δ捏緊拳頭﹐恨恨地說﹕「這個血仇﹑我一定要報﹗」
我忽然想到﹐方纔食罪者說的話﹕
「憤怒﹐是燙口的辛辣味﹗」
發表時間﹕ 2010/11/15﹐ 09﹕00 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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